大皇兄下葬那日,秋風(fēng)蕭瑟,甚至飄了些小雨。
父皇從辰時起就滴水未進(jìn),微垂著眼眸,看著禮部侍郎引著人將大皇兄的烏棺放進(jìn)墓里。
那是兩座新墓,規(guī)模都甚是壯大,一個是先皇后王媛的陵寢,一個便是大皇兄的墓葬。
父皇又靜默站了會兒,才在崔福的催促下往宮里走去。
他轉(zhuǎn)身的時候,我明顯感到那寬闊的肩膀塌陷了一些下去,甚至于連原本穩(wěn)健的步伐也變的異常緩慢。
乘車輿時,甚至因為腳下拌了一下差點跌倒,一眾太監(jiān)們嚇的白了臉色。
一個捧茶丫鬟砰的摔了手中的茶盞,跪在地上求饒,父皇也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擺駕離開。
車子走出皇陵后,崔福又急匆匆跑回來,直奔到四皇兄面前,語聲急促道:“皇上請?zhí)拥钕逻^去一下,關(guān)于大皇子的喪葬時宜,還有吩咐。”
大皇子薨逝,無論是對于趙國,還是對于皇室來說,都是一件不小的事情。除了禮部侍郎、工部、以及內(nèi)務(wù)府等大小官員操持外,還需在皇子中選一位主持大局。
四皇兄貴為太子,又剛從外省勘察政績回來,無疑是不二人選。
我目送著他的明黃身影消失在玉階盡頭,回身正準(zhǔn)備隨著身邊的皇子公主們觀望陵寢封閉,卻正撞上一雙盛滿輕蔑的黑瞳。
那雙黑瞳從一頂姜黃的喪制披帽中露出,冷勾勾的看著我。那張臉也是冷笑猙獰,雖然眉目精巧,卻遠(yuǎn)沒有她身上百蝶衣的柔美。
她一字一句道:“大皇兄才不是被人所殺?”
我一怔愣,倒忘了后退一步,反而問她,“你說什么?”
她以手指著我的面容,重重唾棄道:“是你害死了大皇兄,你是個不祥的人,誰和你走的近誰便倒霉!”
她最后的聲音說的大聲了些,引了不少目光往過來。我平素最是不能受氣,但凡別人嗆一句,必定還兩句回去。
但今日,自從穿上這身喪衣起,便喉頭哽咽,眼前總是浮現(xiàn)出大皇兄的音容笑貌來。
一時面對指責(zé),我的內(nèi)心竟真的生出自責(zé)來,仿佛我真的是一枚掃把星,為大皇兄招來了這場災(zāi)禍。
我甚至想,若是大皇兄沒有對我偏愛,會不會還好好活著。
這些悲傷的情緒導(dǎo)致我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而更多冒犯的話要從對面說出口時,一道挺拔的身影落在了我的旁側(cè),聲音亦是波瀾不驚,清冷如雪,“五公主慎言。”
五公主將對我的風(fēng)涼話收回,袖著手直愣愣的看向我的身側(cè),打量片刻,她的面色稍有緩和,甚至有一絲探究,“你是誰?我似乎從未見過你?”
我知道她的目光正定定放在身側(cè)人的臉上,在這片刻的寂靜中,我已經(jīng)搶先開口道:“這位是新任首輔大人慕云城?!?p> 說完,果然看到五公主變了臉色。
她原本的欣賞探究神色瞬間當(dāng)然無存,只惱怒的盯了慕云城一眼,咬牙道:“你這樣的俊才,怎么能和他成為一丘之貉,狼狽為奸?!?p> 她收回目光,扭頭就走,看的出來十分失望。
我側(cè)頭小心翼翼望向身邊,適才我替慕云城解釋身份,就是想讓五公主誤以為我們關(guān)系匪淺,進(jìn)而自己知難而退。
但我從沒問過慕云城的意思,連一個眼神交流也沒有。
我以為我看到的會是啟唇為自己辯解的慕云城,但目光所觸,那人依然是瓊枝玉樹般蔚然站立,面上風(fēng)情朗月,并無一絲不快。
他今日著淡色衣袍,眉眼的顏色也十分淺淡,看不清半點情緒,只在他朝我拱手時,我感受到了一點安撫的味道。
“十三殿下節(jié)哀?!?p> 他說出這么一句話,便折身離去,和禮部侍郎等人繼續(xù)操持皇子喪葬后的誦經(jīng)儀式。
我又久久站立一會兒,心頭隱約覺得,今日的慕云城似乎也不是那么很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