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北劍(三)
灰袍心道:這少女真也狠辣!但這雙鷹是北派高手,兩人合力,竟與這少女斗不過五、六十招,雖有利劍之功,當(dāng)真武藝卓絕。
這時早有眾夜族兵士上來道賀,那少女雖仍是無甚表情,眼角卻難免有得意之色。只那銀鎧青年道:“大人,既然已經(jīng)殺了他二人,不如早些回去吧?!被遗坌牡溃哼@雙鷹是名家劍客,想來是一生縱橫,如今卻要落得曝尸荒野,也罷,等這夜族諸人走了,我將他二人葬了便是。
灰袍主意打定,只等眾人離去。那少女卻是眼觀六路,剛才雖與雙鷹相斗,卻早已看見灰袍。眼下雖然得意,卻仍不忘向兵士問道:“那個穿灰袍的,是什么人吶?”拿明光筒的兵士忙上前答應(yīng),說是行人。那少女眉毛一挑,哼了一聲,朝灰袍走了過來。
灰袍心頭一緊,心道:別要被纏上了。那少女行至灰袍身前,說道:“行人?這里不是大路,要是一般行人,看見打斗避開還來不及,你為何湊過來?”那少女紅劍尚未回鞘,見灰袍全身藏于袍中,也不待他答話,舉劍挑向灰袍領(lǐng)口,要挑開袍子,雖是隨意一劍,仍是快捷精準(zhǔn)?;遗鄄挥匆娎锩娴拇┲W身避開,道:“大人,我確是過路行人,只是于遠(yuǎn)處望見明光彈,以為有旅人求助,這才過來?!?p> 少女冷笑道:“還說不是奸細(xì),若是一般行人,怎避得過我這一劍!”當(dāng)下紅劍橫掃,要切開衣袍?;遗奂奔边\起浮游術(shù),向后移開,又避過一劍。待要開言,那少女見灰袍連避兩劍,臉色已沉了下來,也不說話,上步舉劍劈下,招數(shù)已不容情。
灰袍暗叫不好,待要閃避,忽的閃過一念:這紅劍銳利,當(dāng)世難逢,何不借機(jī)試試我這氣刃刀到底如何了?心隨念轉(zhuǎn),法力急催,已聚氣于掌,左臂急出,五指微曲,當(dāng)空一揮,一道氣刃含在掌中劃過。紅劍與那氣刃相交,只聽撲哧一聲,紅劍已劈入氣刃寸許。兩人俱是一驚。
原來法師與人施法對敵,多需念動咒語,積聚法力,高深法術(shù)更是需時甚多,是以法師多不善近戰(zhàn)?;遗鬯沟臍馊械遁^為淺近,多是施法聚氣于掌,隨后射出氣刃,遠(yuǎn)程抗敵?;遗蹌t是不同,御氣于掌,卻是含而不發(fā),揮手過處便是一道氣刃,如刀劍般,可攻敵亦可格擋。
這氣刃刀雖然淺近,但含而不發(fā),掌控卻也不易,灰袍法力精深,又有獨特法門,是以能瞬間施用,收放自如。眼見紅劍砍入寸余,灰袍心下驚異:我這氣刃堅實,往日與人交鋒,寶刀利刃也難砍動,這紅劍竟砍入寸余,當(dāng)真是銳利無比!
那少女更是驚訝,她自得此紅石劍,無論兵刃術(shù)法,紅劍到處,擋者立斷。今日與這氣刃相交,竟然不能砍透,只入寸許,實是生平未有之事。她不通術(shù)法,只知道這氣刃刀是最淺易的法術(shù),當(dāng)下道:“好哇,原來是魔法師,倒看看你有什么厲害法術(shù)!”話音未落,又是一劍削來?;遗圩笳普菩南蛲猓敝眲澇鲆坏罋馊?,劍氣相交,那紅劍又是砍入寸許。少女劍出如風(fēng),灰袍只是御氣格擋。
如此擋了四、五招,灰袍見自己氣刃尚能抵?jǐn)车米?,也不愿再?zhàn)。那少女卻是不通術(shù)法,見自己近戰(zhàn)竟拿不下一個法師,對方又只用這最淺近的氣刃刀格擋,以為輕視自己,心下又是惱怒又是焦躁,手上狠招漸出?;遗壑缹Ψ絼Ψㄆ娓撸质治丈癖?,若是纏斗起來,恐難脫身。當(dāng)下退后半步,左手當(dāng)胸橫劃,氣刃平平射出,只待對方格擋,便要跳出戰(zhàn)圈。哪料那少女長劍一伸,劍尖與那氣刃相抵,手腕一抖,使出避魔劍訣,竟破開氣刃,徑直刺來。
這避魔訣是武學(xué)中對抗法術(shù)的招數(shù),諸派皆有,各有不同,多是化解守御,要練成已是不易。那少女竟能破開法術(shù),化守為攻,當(dāng)真是凌厲精進(jìn)?;遗郯蒂澮宦暎瑐?cè)步右移,右手朝左縱劃,御氣格擋,迫開紅劍,左手由左至右橫劃,一道氣刃飛出?;遗垭p手齊出,使的已是氣刃十字刀。少女見氣刃襲來,回劍格擋,氣刃才及劍鋒,卻已散去,原來卻是虛招?;遗墼缫淹顺鰬?zhàn)圈之外,左掌伸出,便欲開言叫停,卻聽得有人高聲叫喊。
卻是那銀鎧青年。那青年方才在旁觀戰(zhàn),他頗悉術(shù)法,亦素知少女之能,見灰袍手段非凡,竟能抵擋,也是訝異??椿遗蹣用菜剖撬氖舷拢粫r也猜不到是哪位成名的法師。正在沉吟際,忽見灰袍帽沿下幾縷銀絲,猛地想起一人。眼見少女還要進(jìn)招,忙喊道:“大人,且住,我有話說?!?p> 那少女斜了他一眼,道:“你近來話可不少啊。”當(dāng)下卻也不再進(jìn)擊。只聽那青年道:“恕我等冒昧,閣下可是銀賢者?”說的是北國話,語氣頗為恭謙。灰袍聞言微微一怔,心道:“我不常在外行走,沒想到還有人認(rèn)得,看來這名頭或還有些用處。也好,既是如此,我且露些技藝,教那諸人信服,或可解我之圍?!毙南卤阌杏嬢^,答道:“在下只是略通些法術(shù),哪里是什么賢者。卻只有一事相求?!?p> 那青年聽他話語,三分否認(rèn),七分謙辭,當(dāng)下應(yīng)道:“閣下卻有何事?”灰袍也不答話,暗暗運起浮游術(shù),身體竟慢慢懸空浮起,離地數(shù)寸,又向藍(lán)衫、白衣二人尸首浮去,卻是不緊不慢。這浮游術(shù)方才與少女交手時已然用過,但當(dāng)時行動太快眾人都未看清。眼下灰袍慢慢施展,眾兵士見他竟能離地飛行,都是驚詫不已。
原來大陸古來多少施術(shù)者,都想求得施術(shù)飛行之法,歷經(jīng)數(shù)千年卻無人成功。這浮游術(shù)是百年前一南國法師所創(chuàng),能使人漂浮空中,但至多也不過離地數(shù)寸,又頗難控制,甚耗精力,是以所傳不廣,就是不少修術(shù)者也是不知,何況尋常大眾。眾兵士見他懸于空中,漂浮移動,都是大為驚異,以為神力。那銀鎧青年雖不認(rèn)得這法術(shù),也知此術(shù)必是不易,見灰袍使來仍是輕輕巧巧,心下也是敬佩,只那黑發(fā)少女仍是不以為意。那少女見灰袍浮到二人尸首旁,當(dāng)下一聲嬌喝:“你要做什么!”
眾兵士聽她呼喊,如夢方醒,呼啦一下圍上來,十來個人將灰袍與雙鷹圍在當(dāng)中。眾人對他十分忌憚,不敢逼得太近,稀稀拉拉站了一大圈?;遗鄹∮诙耸着裕允蔷従徴f道:“在下適才途經(jīng)此處,與這二人并無瓜葛。只是這二人是北國劍術(shù)高手,如今既然已經(jīng)身死,北國人講究入土為安。在下不忍見他二人曝尸荒野,有一不情之請,不煩眾位動手,請準(zhǔn)在下將他二人葬了吧!”
“葬”字剛出口,灰袍腳下白光一閃,只聽“轟”一聲巨響,灰袍腳下土地猛地陷下,只一瞬,竟成一圓形大坑,由邊緣至中心是由淺及深,中心深二尺有余,雙鷹尸體落在圓坑中央,那圓坑邊緣卻是齊齊在那眾兵士足尖之下,再向外幾分,眾兵士恐怕就要跌跤了。
眾兵士心下駭然,面面相覷。那銀鎧青年卻知道,要施法擊出如此大坑,已是不易,那灰袍不動身形,竟仍能拿捏精微、收放自如,更兼灰袍運起浮游術(shù),一邊說話,一邊聚法擊地,一心三用,實在已是運轉(zhuǎn)如意,當(dāng)下再無懷疑,朗聲道:“賢者術(shù)法精深,心地仁慈,我等拜服?!?p> 灰袍謙讓了一句。那青年接著道:“今日有幸得見賢者尊容,仍如壯年,果然傳言不假,也是賢者大人法力精深。賢者大人不知去向何處?我夜族霸者孔克拉大人正求法術(shù)高超之士,賢者大人何不隨我等回去,必受厚待禮遇。哪怕不能久留,只小住數(shù)日,我等平日也修習(xí)些術(shù)法,賢者大人若能指點一二,我等必然受益無窮?!?p> 灰袍聽他這幾句北國話雖然帶些口音,卻是通順流利,彬彬有禮,也是暗贊一聲,答道:“多謝閣下與霸者美意,只是我現(xiàn)今只知胡吃悶睡,早不問天下事,又生性懶散,法術(shù)生疏,已是力不從心了。眼下正要往南去,路途又是不順,恐怕無緣得見霸者尊顏了?!?p> 那少女方才看灰袍施術(shù)成坑,心中卻道:顯什么功夫!難道我怕你嗎?眼下聽他不去,哼了一聲,道:“你既然不去,很好,咱們分個勝負(fù)!”那銀鎧青年忙道:“大人,既然那二人已死,這賢者大人也非劍客,何必再多事。夜武者大人見我們久去不歸,必然著急。依屬下看……”
那少女叱道:“你少拿沙加尼壓我!”嘴上雖這樣說,少女卻顯是有所顧忌,回身紅劍向灰袍一指,道:“那個咸者還是甜者的,今天先不與你斗,莫道我怕了你。你記住了,我叫吉賽爾,待我攻入北圣國,勝了北劍,我便是北劍!”說完紅劍回鞘,翻身上馬,也不回頭,徑自去了?;遗坌牡溃罕迸傻谝唬惴Q北劍,原來是為了北劍這名號。
那銀鎧青年見少女走了,也不敢久留,當(dāng)下道:“賢者恕我等無禮。能會銀賢者之面,是我等幸事,若是賢者大人得閑,請來長夜平原作客,霸者大人必然歡喜款待?!被遗酆龅南肫鹨皇?,道:“你方才說你也研習(xí)術(shù)法?”那青年道:“不敢說研習(xí),只是粗知一二?!?p> 灰袍卻是望向他腰中佩劍。那青年見他看自己佩劍,心下了然,忙道:“在下只是魔武分修,并非那魔劍門邪道。”灰袍心頭一沉,心道:便是這夜族人也是知道。當(dāng)下說道:“那是自然,只是修習(xí)切不可急躁冒進(jìn)?!蹦倾y鎧青年應(yīng)了一聲,招呼了一聲眾兵士,一勒絲韁,調(diào)轉(zhuǎn)馬頭,追那少女去了。
眾夜族兵士見領(lǐng)頭的走了,也是扶著傷者,隨二人離去,不到片刻已去的遠(yuǎn)了。荒野上只剩下灰袍,與雙鷹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