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架勢,從我去霍扎開始,這一切就已經(jīng)安排好了。
火光還在燃燒著,真像啊,那個噩夢。
同樣是午夜里的大火,不同的是噩夢中我在火光的包圍之中,那樣灼熱的大火……
現(xiàn)在,自己在火光之外,看風(fēng)景一樣地看著夜色中燃燒的火焰變換著形狀。
噩夢中的火光,葉棲木落,再到聽雨眠,他們還真是不肯放過我。
風(fēng)月教,赤翎堂,雪月庭,這三者中間到底有什么聯(lián)系呢?
“回去吧?!痹诼犛昝哒麄€淪陷于火焰中,耳邊似乎傳來什么東西轟然倒地的聲音的時候,顧濛沉開了口。
我轉(zhuǎn)過頭去,顧濛沉就在身邊,他的眼光沒有落在我身上,而是散在哪火光之中??粗櫇鞒寥粲兴嫉哪?,我甚至覺得有些害怕,盡管一時說不上來原因,但我總覺得他所想的那件事和我的噩夢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再多停了一會,夜已深沉,在此多留無益。
“走吧?!边@次是我對顧濛沉說的。
沒有多余的猶豫,雙鴛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往云山院的方向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夜色之中顯得那么寂靜,似乎這世間的一切都能榮辱不驚。這表面的寂靜到底騙過了多少人,又讓多少人在不知不覺中忘記了,夜的凝重的黑,本就是這世上一切的污垢最好的掩蓋。
回到云山院的偏院之中,雙鴛難得乖巧地離開。它們本是逍遙天外的靈獸,不過聽聞當(dāng)年祖師爺在木石峰后山上救下過一對雙鴛,這才有了木石峰門人世世代代得雙鴛守護(hù)。
到底是不是守護(hù)我倒不清楚,不過當(dāng)坐騎真是不錯的。
既然已經(jīng)是回到了這偏院里,這會子回去我也不可能睡得著,便只在院中站著。
“不打算去休息?”
“好好享受能清醒站立的時候吧?!?p> 自己此時此刻就站在院里,想一想那個伏在地上的自己,恍若隔世。但其實(shí)這一切,不過是幾個時辰之內(nèi)的事情,卻好像隔著無數(shù)的年份一般。
顧濛沉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站在我身側(cè)。不知他是有心還是無意,但他的確是正好替我擋著夜里的涼風(fēng)。
快四更了,不知道是站得太久,還是因?yàn)閯e的原因,覺得腿上有些乏力。因?yàn)橥壬系脑?,身子不自覺地晃了一下,顧濛沉見狀,一伸手就把我扶住了。
與此同時,我還看見了另一個人的身影。他該是在看出我腿上脫力時,才剛剛才從這偏院之外的樹影中出來的。
“蕭遙……”我看著離我不遠(yuǎn)卻已經(jīng)停下腳步不再上前的那個人,怔怔地叫出這兩個字。
蕭遙看向我的目光中的擔(dān)憂與關(guān)切,像是被什么東西突然抹去了一樣。他略微垂下眼簾,繼而再抬眼,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神情,看向還扶著我的顧濛沉。
我自然地往邊上退了半步,顧濛沉扶著我的手還懸在空中,沒來得及往我身邊再挪動或是收回,我就先摔得趴在地上了。
“亂動什么!”顧濛沉連忙蹲下身子來扶我,話語中的急切甚至還帶了些許責(zé)備。
而我呢,只是伏在地上。似乎很倔強(qiáng)地抬起頭,兩眼緊緊盯著蕭遙,生怕錯過他神情的任何一點(diǎn)變化。但事實(shí)卻是,那張臉,那雙眼,竟是從頭至尾的云淡風(fēng)輕。
是冷靜,還是冷漠?我甚至要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我所認(rèn)識的蕭遙——大概是我從未真正認(rèn)識過他。
顧濛沉扶著我站起來,或者說我是靠在顧濛沉懷里的。這樣的親近我的確不喜歡,但眼下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你來干什么。”顧濛沉摟著我的腰,確認(rèn)我不會再摔下去后,才轉(zhuǎn)頭看著蕭遙。
那句話的語氣極冷,比這暗夜的風(fēng)還要冷上三分。我轉(zhuǎn)頭不再看蕭遙,只是低垂眼簾,等著聽蕭遙開口。
可蕭遙,卻似乎是沒聽見顧濛沉的話一樣。我聽見他上前的腳步聲,可我已經(jīng)不愿再抬眼去看什么了。
直到我能感覺到蕭遙的氣息就在自己跟前的時候,我也沒有再看他。
與任何人、任何事都無關(guān),我只是覺得現(xiàn)在的這個人,不是我所認(rèn)識、所了解的蕭遙而已。
他以陌路待我,我又何必自縛往昔呢?江湖之大,我所熟悉的那個蕭遙,早在我從霍扎回來之前,就已經(jīng)死了。
“阿玉,對不起?!?p> 我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一如既往輕巧而不失溫柔的語氣——無羈子,到底是無牽無掛呢。
我仍舊沒有挪動目光去看蕭遙,我不知道他說這句話是為什么,但也沒有詢問的必要了。
“這藥,能治好她身上的傷?!?p> 蕭遙話音落下,顧濛沉摟著我的手略微一緊,我這才抬起頭來看見他眉頭微擰。
似乎因?yàn)槭怯X察到我的目光,顧濛沉眉間舒展,微笑著抬起另一手接過了蕭遙手上的藥瓶:“多謝?!鳖櫇鞒聊弥撬幤看蛄苛艘环缓筮f到我面前。
顧濛沉看我的時候,神色總是溫柔得讓人心甘情愿沉溺其中。我抬手接過那藥瓶的同時,手被顧濛沉抓住。
“干什么?”
“我不會再讓你陷入危險(xiǎn)之中。”顧濛沉的堅(jiān)決,溫柔,歉意。
我不明所以,只是嘴角不自覺地勾了勾:“我累了?!?p> “我送你進(jìn)去?!鳖櫇鞒恋脑捯魟偮湎拢沂值氖忠呀?jīng)松開。
我來不及多作反應(yīng),就被他打橫抱起。這家伙抱我還真是一點(diǎn)都不費(fèi)力,轉(zhuǎn)身就往我房間的方向走去。
蕭遙,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離開的,或許是我被顧濛沉抱起來的那一刻吧。
進(jìn)到房間里,顧濛沉將我放到床上,安置好了一切——脫鞋取下腰間劍,再幫我取水洗臉蓋被子這樣的事情,真是一點(diǎn)都不像裘輝閣大公子的手筆。
“干嘛這么看著我?”顧濛沉給我蓋好了被子,坐在床邊。
我被顧濛沉這么一問。不禁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挪開目光。面上發(fā)熱,我索性就把頭轉(zhuǎn)到了另一邊去。
顧濛沉輕笑,我知道他還看著我,用那令人沉溺的目光。
“那藥,你還是吃了吧。”過了許久,顧濛沉緩緩開了口。
我轉(zhuǎn)頭回來看著顧濛沉,他臉上的自責(zé)和無奈在要被我拿來作為提問的證據(jù)前一刻消失不見。我終是張了張嘴,什么也沒說,只是看著他。
“他,不會害你?!鳖櫇鞒裂哉Z中微妙的停頓,似是他此時此刻的心事。盡管我不知道是關(guān)于什么。
我木訥地點(diǎn)點(diǎn)頭,手上拿著剛被我放到枕邊的藥瓶。隨手拔開瓶塞,我看了一眼里面的藥——“我不吃?!?p> “怎么?”顧濛沉一愣,在接過了藥瓶看了一眼之后,他的神色更加奇怪了。
我沒有回答,但是這樣的藥,顧濛沉應(yīng)該是能看得出來的。
“逍遙前輩對你,還真是用心良苦。”顧濛沉自嘲著笑了笑,似乎是在和誰較勁一般。
我搖搖頭,將瓶塞拿給顧濛沉。等他塞好了瓶塞,將那藥瓶放到一旁之后,我才把目光挪向別處。
“要休息了嗎?”
我搖搖頭:“不困?!?p> “那你剛才說你累了?”分明是玩笑的語氣,可顧濛沉怎么說得這么酸呢?
“明知故問?!蔽也患偎妓鞯卣f出這樣一句話來,自己都有些愣住。
聽見一旁的顧濛沉輕笑,我便轉(zhuǎn)回頭來看著他:“你不打算走了?”
“你要是乖乖吃藥療傷,我自然就不用擔(dān)心了。”顧濛沉微笑著看著我,不緊不慢地說著。
我扯了扯嘴角,看了看被放在一邊的藥瓶,搖了搖頭。繼而低頭,垂目,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顧濛沉抬手輕拍了拍我的肩,我抬頭看見他的微笑。自責(zé)的歉意,溫柔的關(guān)心,顧濛沉,當(dāng)真如此多情么?
“你對誰都這么好嗎?”
“好?你才知道我對你好?”
顧濛沉的玩笑還真是,一點(diǎn)都不好笑。
我白了顧濛沉一眼,不再理睬他。
“你早點(diǎn)休息吧,我先走了?!?p> 顧濛沉微笑著說完這句話就站了起來,轉(zhuǎn)身向門外去了。
我看著顧濛沉走出去的背影,看見他轉(zhuǎn)身關(guān)門時看向我的目光。顧濛沉,顧濛沉。
床邊的燭火還在燃燒著,燭臺上滴答的蠟油如淚一般。我看了一會,也覺得身上有些乏了。
向后一躺,卻是沒有絲毫困意。原來代價,不只是腿呢。難怪當(dāng)時那些前輩一個個都沒有說話,他們大概比我更清楚我身上到底都有些什么毛病了。
“玉丫頭,睡了嗎?”
云老頭?他這會過來做什么?
“還沒。”
我剛答完,門就開了。
“有什么事嗎?”我索性連稱呼都省略了,這個時辰來沒什么事的話,那才是奇怪了呢。
云隱深走到我床邊坐下,滿臉憐惜地看著我。
“干嘛呀,我還沒死?!笨粗评项^這表情,心里突然挺不是滋味的。但我更清楚云老頭這會子來肯定不會是單純來看我這么簡單。
云隱深只得點(diǎn)點(diǎn)頭,看向我的目光里多了些許欣慰的贊許,不過更多的還是惋惜和憐憫:“玉丫頭,你知道煙兒的事嗎?”
云隱深這么一問,我突然就愣住了。落寒煙不是應(yīng)該回了潁川落家了嗎?有閔邕寧送她,能出什么事?
“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最討厭誰只把話說一半了。我這幾天都是怎么過來的他云老頭又不是不知道,這會子來說這些話。
“落家打算給煙兒議親?!?p> 我還以為什么大事,這等著喝喜酒的好事,也值得云隱深這么個老前輩大半夜專門來告訴我一聲嗎?我一直以為只有壞事才火燒眉毛呢。
看著我一副“你還是走吧”的表情,云老頭接下來的話才讓我想一路殺到潁川落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