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是一聲驚呼,宇文瓚睜大眼睛,手顫抖地指向盧洪,不敢置信地說道:“盧君期?!你是盧君期的兒子?”
宇文瓚雙目緊緊地盯著他,似乎在他臉上尋找著什么久已失蹤的蹤跡。又過了好久,盧洪冷哼一聲,譏諷地道,“難為陛下還記得先父的名字,我還以為陛下在奪了皇位后早就將我父親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呢?!?p> 甫君凌見他承認了盧君期的兒子,不由膽戰(zhàn)心驚。二十年前的那場宮廷變亂,甫君凌雖沒親自經(jīng)歷過,可這畢竟是大周朝開國以來驚天動地的一件大事,即使二十年來無人敢究其細節(jié),可到底太過驚心動魄,大周的史書典籍上也烙下了深深的印記。
二十年前的那個冬至,漫天的鵝毛大雪,讓一年里白天最短的日子,黑夜來得更早了些。
那時的皇帝還是大周的開國皇帝宇文拓,當(dāng)今皇帝宇文瓚的親哥哥,因為是同父同母所出,又是一同戰(zhàn)敗林氏奪取政權(quán),感情自然比旁人更親近,朝政上有什么大事要事,宇文拓都是先找宇文瓚商議后再跟群臣議政。
這一日,宇文瓚照例在哥哥宇文拓的寢殿內(nèi)商討政事,黃門侍女照舊被打發(fā)到殿外候著,一切都看起來再正常不過。
戌末亥初,照慣例是宇文瓚離開的時候,可不知為何,那一日殿門緊閉,殿內(nèi)燭火飄忽不定,影影綽綽中,殿外的眾人只看到宇文瓚似乎在不停地閃避,而宇文拓則在殿內(nèi)四處撲躥,還不時發(fā)出令人匪夷所思的哈哈大笑。
一眾黃門侍女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破門而入,只有一直跟隨宇文拓的老黃門大著膽子問了一句,卻不想宇文拓在殿內(nèi)破口大罵,讓他趕緊滾遠點。
此言一出,再也無人敢造次,只能守在殿外看著窗上的影子游弋不定,突然,宇文瓚一聲斷喝,“你到底是誰?滾出來!”
殿外眾人皆是一驚,還沒等眾人回過神來,只聽殿內(nèi)宇文拓一聲慘呼,殿門被宇文瓚猛的拉開,大聲疾呼,“快來人,救駕!”
殿外眾人大驚失色,紛紛奔進寢殿,卻見宇文拓已倒在床榻前,雙目圓睜,嘴角卻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那個老黃門大著膽子在他鼻下一探,立時嚇得魂飛天外,原來宇文拓早已死了。
后來太醫(yī)令驗尸,也沒說出個子丑寅卯來,只說了可能是陳年舊疾突然發(fā)作以至暴斃,多了便不再多說,弄得整個朝堂上下的人一頭霧水。
沒想到太醫(yī)令說得不清不楚,可各種各樣的奇談怪論卻開始層出不窮,有黃門聲稱在門外看到有一道紅光閃過,亦有侍女信誓旦旦地表示在沖進殿門的那一刻,明明白白看見墻上有個穿紅衣的女子突然一閃而逝,謠言越傳越離譜,甚至說寢殿鬧鬼,出了狐仙,嚇得黃門和侍女每晚在此守夜都心驚膽顫,夜不能寐。
可是宮里的謠言再離譜,也撼動不了前朝的重臣追查事實真相的決心,尤其是宇文拓生前的那些心腹愛將,可不想此舉卻暗中惹怒了大周新任皇帝宇文瓚。
宇文拓駕崩時,他的二子一女都極幼小,最大的也不過七歲,還是個垂髫小兒,面對紛紛擾擾亂做一團的朝政局面根本無能為力,宇文拓的皇后知道無法與宇文瓚相爭,索性做了個好人,請出太后主持大局,請宇文瓚繼承帝位,只求能保住三個孩子的性命。
太后是個極其精明的女子,雖然心知長子的驟然離世與二兒子脫不了關(guān)系,可畢竟死去的人是無法保證活人的利益,無奈之下只得答允,親下懿旨,令宇文瓚繼承大周帝位,可為了保住三個孫兒的性命,也在懿旨中暗暗提到若是三個孩子不幸殞命,則宇文瓚必遭天譴。
懿旨下后,宇文瓚裝模作樣地推辭了兩次,直到皇后親自登門懇求,他才好似勉為其難地接受了,在登基那一日,宇文瓚當(dāng)著宇文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和滿朝文武的面,立下重誓,有生之年當(dāng)會善待皇后和大哥的三個子女。
滿朝文武見木已成舟,縱然滿腹狐疑,萬般不甘,可終歸形勢強過人,只得順水推舟地奉宇文瓚為新帝,把調(diào)查宇文拓真實死因的事暫且擱置一旁。
就在宇文瓚認為大局已定的時候,朝堂上還是有人跳了出來,公然上書要求徹查先帝死因,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弄個水落石出,此人正是御史大夫盧君期。
宇文瓚起初不想理睬此人,諒他一個小小的御史大夫也掀不起大浪來,他的諫書連朱批都沒有就被原封不動地退回,幾次過后,盧君期倒是真的再也沒有上書要求過徹查。
宇文瓚松了口氣,可萬萬沒想到,不久后,雒邑城中大街小巷貼滿了盧君期請求徹查先帝死因的諫書,盧君期文采好,諫書上的文章寫得情真意切,極其鼓動人心,當(dāng)真是登高一呼,從者十萬,轟動了整個京城,又加之宇文拓死得確實不明不白,滿雒邑城中都在議論紛紛,輿論沸反盈天,幾乎控制不住了。
更糟糕的是,京城中一群好事的太學(xué)生知曉了此事,少年人血氣方剛,雖然不曉世事可又極具正義感,也紛紛附和盧君期,大周的開國皇帝不能死得如此窩囊,務(wù)必要把事實真相公之于眾,方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宇文瓚悖然大怒,可又不能公然不許徹查,只得命令刑部和大理寺重新建立卷宗,調(diào)查先皇的死因,可萬萬沒想到,就在圣旨下達的前一日,當(dāng)日給宇文拓驗尸的太醫(yī)令就在家中上吊身亡。
沒了太醫(yī)令,刑部只得拿當(dāng)時在場的黃門侍女開刀,每天各式審問,可說到底這些人只是在殿外候著,透過殿內(nèi)明滅不定的燭火看到的那一星半點,根本就沒人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刑部自然也問不出什么有價值的話來。
這案子一拖就是大半年,從剛開始的萬眾矚目到后來的無人問津,眼看很快又要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