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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槐與櫻花

第四十章

刺槐與櫻花 楊允勇 5664 2018-09-12 09:20:41

  兩個月后的一天上午,羅大槐接到李東升的電話。李東升告訴他,野田正雄已來到中國,下午將由民政和婦聯(lián)的相關(guān)人員陪同來村里看望他的姐姐,讓他提前有個思想準備,做好接待工作。

  羅大槐說:“他不過是我的小舅子,我只當他是鬼子進村?!?p>  電話另一頭的李東升笑著懇求:“我的大舅哥,羅大槐同志,你總得支持我的工作吧?!?p>  放下電話,羅大槐四平八穩(wěn)地往家走。該來的遲早總是要來的,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清楚地記得野田正雄那揮舞著的瘦小的拳頭和兇狠的眼神,也相信野田正雄不會忘記差點把他踢死的那幾腳。

  想來野田正雄也是四十好幾的人了,只可惜見了面不能再隨意地彈他的腦瓜崩,酒倒是可以喝一喝的,姐夫小舅子拼拼酒量,酒杯一端,相逢一笑泯恩仇。言而有信,是大丈夫所為,就沖他沒有忘記當初的承諾,也當?shù)闷疬@杯酒。三十多年前他無意當中救了他們一家人的性命,三十年后的今天,他將以拯救者的姿態(tài)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

  只有一點讓羅大槐沒有多少底氣,心生懊惱。他不知道日本人的生活狀況,但他清楚村子里的現(xiàn)狀,一個壯勞力辛辛苦苦一年忙到頭只能掙一百多塊錢,老人和婦女更少,日子過得緊緊巴巴,房屋大多破舊不堪,跟三十年前相比并沒有多大的改善,這是他的失職和無能的體現(xiàn)。

  他向上級組織書面提出辭去村支書一職,一是因為隱瞞英子的出身欺騙了組織,二是因為擔(dān)任村支書這么多年,并沒有改變村民貧窮的生活狀況,心生愧疚。年紀漸老,精力不濟能力不足也跟不上新形勢,不如讓給年輕人去干去闖。

  英子很贊同他的想法,干個村支書費心巴力束手束腳,不如無官一身輕,還干老本行賣豆腐去?,F(xiàn)如今自由市場如雨后春筍般地自發(fā)形成了,不做點小生意啥時能把抗美結(jié)婚時欠下的饑荒還上?他何嘗不想做豆腐賣豆腐,只是擔(dān)心小買小賣會被當成資本主義的尾巴給割去,頭幾年不是割過一次嗎?

  英子可不管這一套,從羅杏稱呼她野田櫻子女士的口氣中,她斷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發(fā)生了變化,她才不怕被割資本主義尾巴。窮則思變,養(yǎng)雞養(yǎng)豬還經(jīng)常進城賣菜賣雞蛋,換點油鹽醬醋錢。

  上級組織并沒有同意羅大槐辭職,別的村還不如你們村,繼續(xù)干吧。再說,如果日本方面來人了,面子上也好看。羅大槐當然不會跟英子透漏其中的原委,村支書照干不誤,任由英子自己折騰去。

  英子成功地從教授夫婦手底下把媳婦寧靜給追了回來。寧靜回去不久便發(fā)覺懷孕了,沒法繼續(xù)復(fù)習(xí)考大學(xué),教授夫婦逼她打掉孩子,她舍不得,恰在這時收到婆婆的來信,所有的問題與煩惱迎刃而解,父母也不再強加干涉允許她重新回到農(nóng)村。

  英子又成了兒媳婦的使喚丫頭,洗衣做飯收拾屋子帶孩子。羅大槐看不過去,英子跟他講媳婦跟兒子的感情還是深厚的,就沖她保住了羅家血脈這一點,當老的為他們做點事情還不是應(yīng)該的?婆媳倆還經(jīng)常公開地學(xué)日語講日語,明目張膽地做著移民日本的準備。

  羅大槐被迫提前跟英子攤牌,親人團聚孝順父母天經(jīng)地義,去多久回不回來都沒關(guān)系,不要打孩子們的注意。英子說人挪活樹挪死,有可能的話,她想給孩子們另尋一條出路。長河因為家庭成分上不了大學(xué),干了十幾年的民辦教師至今沒有轉(zhuǎn)正,教學(xué)水平不如他的人都當上了副校長;燕子和抗美因為有個日本籍的母親升不了學(xué)提不了干,學(xué)鋒和紅衛(wèi)在學(xué)校受人排擠嘲笑抬不起頭,難道讓他倆走哥哥姐姐的老路?

  尤其是抗美和寧靜的處境讓人揪心,好好的一對人只因為農(nóng)村和城市的差別就要被生生地拆開,天理說不過去。如果能找到更好的兩全其美的辦法,她才不愿被人罵作忘恩負義、喂不熟的白眼狼。當然,英子心中另一層隱秘的想法是不會對任何人公開的??姑朗嵌蔽ㄒ坏墓茄郾牨牭乜粗姑离x婚怎么對得起二槐的在天之靈?就算跟大槐鬧翻了天也要把抗美一家子帶到日本去。

  羅大槐承認英子說的都是實情也句句在理,可他始終邁不過心里的那座大山。三十多年的夫妻生活英子早已學(xué)會了隱忍,知道不能跟羅大槐來硬的。大槐的痛處是娶了一個日本女人,今天的這個局面也是由此造成的,只要抓住這一點拿孩子們說事他便沒轍。兩個人不會大吵大鬧也不會反目成仇,心中的裂痕卻在不知不覺中、不顯山不露水地撕裂開來。

  村里的大喇叭播放著革命歌曲,幾個老頭無所事事悠閑地坐在墻根下曬太陽,墻上“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工業(yè)學(xué)大慶”的大紅標語耀眼奪目,一群雞自由自在地在糞堆上亂刨,幾只狗在胡同里旁若無人地干起了吊秧子的勾當......

  看到這些熟悉的場景,羅大槐不無樂觀地想,這次野田正雄來到中國未必是件壞事,只要他如實地講清日本人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英子便會徹底地打消回到日本的念頭。

  羅大槐回到家里的時候,英子抱著春曉剛從供銷社回家。寧靜害口想吃口酸的,現(xiàn)在這個季節(jié)哪有發(fā)酸的東西,只好買瓶醋精給媳婦做醋溜白菜。孕期的反應(yīng)和肚子的形狀跟她懷抗美時相差不多,她樂不可支地告訴羅大槐有可能是個男孩,他倆很快就能抱上孫子了。

  羅大槐心底涌起陣陣酸楚,此時的英子還是個地地道道的中國婆婆,說不定今天下午過后搖身一變立刻成了日本婆婆。他抱過春曉說:“英子,你弟弟下午到家,準備準備吧?!?p>  數(shù)十年的期盼終于成真,或許是經(jīng)歷過生離死別流過太多的眼淚,親人團圓的這一刻降臨在眼前,英子卻并沒有表現(xiàn)出強烈的興奮和喜悅,平靜地?zé)鹱鲲?,準備著一家七口人中午的飯食,以至于讓羅大槐產(chǎn)生錯覺,覺得英子正在醞釀積蓄著情感,等到姐弟相見的那一刻來個總爆發(fā)。

  他并不知道英子此時心中是惴惴不安的。弟弟是來找她了,找到之后又怎樣?英子太了解野田家族和父親,心里七上八下兇吉未卜,不知弟弟會給她的家?guī)硎裁唇Y(jié)果,是不是意味著再次骨肉分離?

  見到弟弟的信件后,英子迫不及待地去找渡邊和美,把中日建交的好消息告訴她。令她深感意外的是,和美早就知道這個消息,是孩子們告訴她的,也支持她寫信回日本尋找親人,她沒有寫信,日本方面至今也沒有尋找她的任何訊息。

  六十出頭的和美很安詳,她是被家族拋棄的人,即使有親人尋找到她,她也不會回日本,日本沒有她的家,她的家在中國。中國和日本,對她而言不過是兩個不同的居住地,哪里有親人哪里才是家。雖然不是親生子女,可她早已融入了這個四世同堂的大家庭,打斷骨頭連著筋,她只想有個安樂窩,不愿再折騰來折騰去。

  至于為啥沒有把中日建交的消息轉(zhuǎn)告給英子,和美有她自己的想法和目的,她早看出英子有回歸日本之心,她是替羅大槐多挽留她幾年。英子聽了心疼不已,和美和燕子都能看透她的心思,大槐恐怕也早已摸透她的底細,他一直不聞不問,心里該承受了多少苦承擔(dān)了多大的壓力?她的情況和和美有所不同,兩邊都有親人,她的家又該安在哪里?

  匆匆忙忙地吃過午飯,英子找出一套新衣服讓羅大槐換上,羅大槐很配合,調(diào)侃說不像是要見小舅子,倒像是要見丈母娘。英子讓學(xué)鋒和紅衛(wèi)上學(xué)去,學(xué)鋒脖子一挺,他要看看日本鬼子長啥樣。

  羅大槐撫摸著偎在他身前的紅衛(wèi)的腦袋瓜對孩子們說:“今天是你媽的大喜日子,都換上新衣服,留在家里給你媽壯大聲勢站腳助威?!?p>  英子洗臉梳頭換上新衣服,對幫她捯飭的劉小美說:“小美姐,你也得換上新衣服?!?p>  劉小美說:“跟我有啥關(guān)系???”

  英子說:“咋沒有關(guān)系?當年大槐給我聘禮的那兩塊大洋是從你手里借的,你不借給他,他哪有臉面娶我呀?!?p>  羅家人老老少少都換上新衣服,過年一樣聚在一起。英子等的心急,要到村口去迎,孩子們也都跟著去了,家里只剩下羅大槐和劉小美。

  劉小美說:“整天喊狼來了狼來了,這回是真的來了?!?p>  羅大槐說:“你這輩子還屬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p>  劉小美吃吃地笑:“敢情在你眼里,我這輩子一直都是稀里糊涂的?!?p>  羅大槐莫名其妙狠狠地瞪了劉小美一眼。

  英子他們還沒走到村口,迎面開來兩輛小汽車,這在農(nóng)村可是稀罕物,一群孩子在揚起的灰塵中跟在后面追著跑。小汽車在英子面前停下,一個西裝革履系領(lǐng)帶的中年男人下了車,定定地看著英子,突然一個九十度的深鞠躬,被壓抑的胸腔中發(fā)出一聲低沉的日語:“姐姐......”

  英子雙手捧起那顆低垂的頭,睜大了眼睛在這張剛毅的臉上尋找記憶中的影子,三十多年的時光磨滅了一切,當年那個頑皮少年只留給她一個依稀模糊的印象,怎么也無法跟眼前的這個莊重穩(wěn)健一身名貴服飾的中年男人重疊吻合。她輕輕撫摸著近在咫尺卻又異常陌生的臉龐,怯怯地用生疏的日語問:“你是正雄嗎?”

  野田正雄再次深深地鞠躬:“我是正雄,我來中國找回姐姐。”

  確定無疑了,英子克制著心中翻騰奔涌的熱流,周正地還了一個禮,緊緊地抱住弟弟,羞愧地說:“正雄啊,你再不來找姐姐,姐姐會把母語都忘光的?!?p>  野田正雄凝視著姐姐,眼里閃爍著淚光,哽咽著:“正雄不敢忘了姐姐,姐姐受苦了。”

  “姐姐沒受苦,姐姐有一個好丈夫和一大幫懂事孝順的孩子?!庇⒆蛹庇谠谟H人面前證明自己這三十多年的生活,不無自豪地把孩子們依次介紹給弟弟。

  野田正雄跟每一個孩子鞠躬握手,一無例外地說著“初次見面,請多多關(guān)照?!焙⒆觽兒鼙粍雍茈y為情,哪有長輩給晚輩行禮的?紛紛生硬地照葫蘆畫瓢鞠躬還禮,笨嘴笨舌地叫著舅舅。

  燕子最為尷尬和難堪,野田正雄欣賞的目光長時間地停留在她的臉上,卻和媽媽說著日語,她怕媽媽傷心和生氣才勉強叫了一聲舅舅。她不知道野田正雄夸她長得最像英子,帶有野田家族純正的血統(tǒng),否則她會很氣惱,舅舅也不會叫了。

  抗美被寧靜逼著穿上壓箱底留作紀念的新軍裝,引起野田正雄強烈的好奇心,上上下下不停地打量著他,跟英子說你兒子很威武。英子說這個兒子曾經(jīng)是個偵察兵,如果不是受了她身份的拖累,早當上了軍官。野田正雄熱情地握著抗美的手,不住地稱贊:“呦西!呦西!”

  抗美暗自疑惑,這也不像是能殺人放火的樣子,別說二叔,自己跟日本鬼子拼刺刀也穩(wěn)贏。

  只有學(xué)鋒不伸手不還禮,初生牛犢不怕虎,瞪著一雙懷有明顯敵意的眼睛直視著野田正雄,鋒利的目光直刺過去好像要在他的身上拉出幾道口子。英子責(zé)備學(xué)鋒不懂禮貌,野田正雄同樣用日語問英子:“看到姐姐寄回去的照片,父母都說這孩子長得像我小時候,是這樣嗎?”

  英子用日語回答:“我和你姐夫早就看出來了?!?p>  野田正雄哈哈大笑:“無所畏懼有勇氣有膽識,野田家族的基因真是強大啊?!?p>  英子說:“你姐夫用同樣的話評價過你?!?p>  野田正雄四下尋找著,英子拉起他的手往家走:“你姐夫在家等你?!?p>  野田正雄問:“那個中國男人對姐姐好嗎?姐姐在信中說了他很多好話,父母佳子和我都不相信?!?p>  英子說:“見了面你就知道了?!?p>  一行人剛走進院子,羅大槐迎了出來,不用英子介紹,雙方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猜出對方是誰。羅大槐伸出手,野田正雄鞠了一躬也伸出手,兩只手握在一起時,羅大槐說:“我一直記得你,野田正雄,我相信你也不會忘了我。”

  野田正雄用流利的漢語說:“我一直期待著跟您再次見面。”

  長時間的握手,像兩個久別重逢的兄弟,無需更多的語言,目光碰撞交匯處卻是電閃雷鳴。英子緊張地看著兩個跟她最親的男人,偷偷地扯了扯羅大槐的后衣襟。羅大槐大手一揮,把野田正雄請進屋里。英子著實松了一口氣,滿面笑容地招呼著民政和婦聯(lián)的客人進屋,暗中覺得奇怪,這么重要的場合,怎么不見李東升和羅杏的影子?

  野田正雄目空一切地在姐姐家四處巡視,老舊的房屋和簡陋的家具絲毫引不起他的興趣,原本還掛著微笑的臉上漸漸現(xiàn)出陰沉冷峻的神色。他在掛在墻上的相框前停下腳步,羅二槐生前的那張全副武裝的遺照引起他的注意,他在姐姐寄回去的全家福中沒見過這個人。

  羅大槐告訴野田正雄:“他是我弟弟,犧牲在抗美援朝的戰(zhàn)場上。他手中的刺刀挑過韓國人挑過美國人,他生前最大的遺憾是沒有機會跟你們?nèi)毡救私皇?。?p>  野田正雄肅穆地向羅二槐的遺像鞠躬致敬,默立許久才鄙夷地對羅大槐說:“他是英雄,你不是?!?p>  羅大槐淡然地一笑:“我當然不是,我把一個逃難的小屁孩踢得半死算哪門子的英雄。不過,別看我年過半百,假如再有蠻夷入侵,我會第一個上戰(zhàn)場?!?p>  野田正雄竟然點點頭,隨即從口袋里掏出兩塊已呈暗灰色的大洋,面無表情地遞給羅大槐:“這是當年你給姐姐的聘禮,還給你,我這次來中國是要把姐姐帶回日本?!?p>  羅大槐接過大洋掂了掂,一聲冷笑:“你是不是該把玉米面餅子和咸蘿卜也還給我。”

  野田正雄說:“我可以給你錢,你要多少我都給你?!?p>  “那你算算四條人命值多少錢?!?p>  “姐姐給你做了三十多年的女人,生了四個孩子,也夠補償?shù)陌?。?p>  羅大槐臉色鐵青,極力壓制住心中的憤怒對孩子們說:“你們好好記住這個人。平時我說電影里面的日本鬼子都是假的,你們還不信,你們現(xiàn)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日本鬼子。”

  抗美上前推搡著野田正雄:“你走吧,我們家不歡迎你?!敝煌屏艘话驯惚粚庫o拉到一邊。

  學(xué)鋒不聲不響上去就是一腳,正踢在野田正雄的大腿上,還要接著踢,被羅大槐一把薅住。羅大槐對有些蒙頭轉(zhuǎn)向的野田正雄說:“孩子們粗暴無禮,是我沒有教育好,我替他們向野田先生道歉,對不起。有件事不妨告訴你,我現(xiàn)在真后悔當年怎么沒能一腳踢死你?!?p>  “你們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呀!”英子發(fā)瘋一般從人縫中擠進來,抬手給了學(xué)鋒一巴掌,反手給了野田正雄一巴掌,厲聲問:“你是來尋親的還是來尋仇的?”

  這兩巴掌打疼了所有的人,一時都僵立在那里,空氣凝滯了一般,野田正雄在姐姐面前雙腿并攏深深地低下頭去。有生以來第一次動手打人的英子氣得渾身哆嗦站立不穩(wěn),張大了嘴卻說不出話來,燕子和寧靜趕緊扶她在炕沿邊坐下。

  屋小人多,英子想讓野田正雄跟羅大槐和孩子們單獨交流交流,加深感情,便把民政和婦聯(lián)的相關(guān)人員讓到劉小美的家里,才說了幾句話,家里那邊已經(jīng)鬧翻了天,她最擔(dān)心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只好各打五十大板。她似乎明白了李東升和羅杏為啥都沒有到場,清官難斷家務(wù)事,他們不想被卷入漩渦當中,理智地回避了。

  羅大槐把手中的兩塊大洋交給英子:“怎么處理你自己決定吧?!?p>  英子擔(dān)憂地看著羅大槐說:“大槐,你別生氣,可能是正雄說不明白也聽不明白,都誤會了?!?p>  野田正雄轉(zhuǎn)身向外走,英子拉不住,苦苦哀求也無濟于事。

   羅大槐對英子說:“你跟你弟弟去吧,好好嘮嘮,姐弟倆好不容易見面了,別因為我鬧得生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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