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將夜七留給了她。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大放心,信中又絮絮叨叨囑托了一番。
戚沐九撫著懷中的信件,心底的暖意似能抵擋夜間的一切寒涼。
肩上傳來暖意,轉(zhuǎn)身看去,見夜七正為她披了披風,剛下馬車時她竟一時忘了。
她朝夜七感激一笑,姬冥修剛下馬車便看到這一幕,他眸色微沉,徑直向前走去。
影七看了眼他們的方向,緊隨其后。
他面上無甚表現(xiàn),心里卻在嘀咕:人家的護衛(wèi)隨侍左右,也并無不妥,王爺這火氣也來得太莫名其妙了。
因計劃明日便走,簡單起見,姬冥修一行人并未住在洛城府邸,而是去了洛城客棧。
甫入客棧,映入眼簾的是寬敞明亮的大廳。
此時正值飯點,大廳內(nèi)到處都是食物、酒香的味道。店小二殷勤地端桌上菜,食客們談笑風生,整個大廳一派熱鬧非凡的景象。
掌柜見他們?yōu)槭字说驼{(diào)內(nèi)斂,貴氣逼人,旁側(cè)之人更是氣質(zhì)出塵,不露圭角,他極有眼色地趨步而上,帶領(lǐng)他們一路上了三樓雅間。
戚沐九進入客房后,先是收拾了一下行李,簡單吃了點飯食之后,便和衣躺在床鋪上睡了過去。
睡得迷糊之間,聽到有人敲門。
下榻開門,見是影七。
“王爺在二樓雅座相候?!?p> 戚沐九這才想起,進入客房之前與姬冥修約好去逛街。
見影七還等在門外,她回了句“好”,簡單收拾了下,便帶著夜七去了二樓。
二樓雅座,姬冥修臨窗而坐,欣賞著洛河的夜景。
見戚沐九款款而來,眸中還帶了幾絲懵懂睡意,他唇角微啟,抬手斟了一杯熱茶推到她面前。
戚沐九端起熱茶一飲而盡,還真有些渴了。
窗外街市張燈結(jié)彩,人影攢動。橋上行人如水,街頭車馬似龍。繁華熱鬧的景象,并未受到政局變換的影響。
戚沐九神思片刻,沒再多想,她望向?qū)γ嫔碜送Π蔚哪凶?,語調(diào)輕松道:“王爺有需要采買的東西嗎?”
“尚無?!?p> 呃,好吧,既然沒有什么要買的,那他為何會答應(yīng)同她一起前往呢?
想來是待在客棧比較煩悶,想出去透透氣。
“那就游玩的時候再說?!?p> 她起身看向他,“那我們現(xiàn)在出發(fā)吧!”
姬冥修見她眉眼含笑,期待看向他的樣子,沒再遲疑,高大挺拔的身子隨即站起。
剛才,他明顯感覺到她情緒的低落,轉(zhuǎn)眼間便置換成現(xiàn)在的樂意歡快,如此跳脫的性情倒是難得一見。
洛城的街市較為開闊,上下幾輛馬車并排行走亦綽綽有余。
花燈、小吃、雜耍的攤位鱗次櫛比,河上水波瀲滟,游船點點,河邊兩岸粉紅色的臘梅開得正艷。
走在街上,隱約有淡淡的梅香充盈其間,夜風襲來,不覺令人心曠神怡。
姬冥修極少出門游玩,看著身旁的她左看看右瞧瞧,一副鮮活明媚、暢意開懷的模樣,他沉靜的眸中隨即染上了幾許淡淡的笑意。
不到半個時辰,影七與夜七手中的東西早已塞得滿滿當當,影七求助的眼神看向自家王爺,卻見自家王爺早已被戚沐九拉著走向一個賣花燈的攤位。
她是西涼太子那會兒,因軍務(wù)繁忙,很少去各地四處走動。
洛城雖沒來過,但她曾聽聞,這里每年十二月初會舉辦一次賽花燈活動。
這場賽花燈活動歷時一周,會選出整個西涼時下最受人喜愛的花燈樣式,從而為一個月之后的歲旦,做好各種前期準備工作。
畢竟,只有事先設(shè)計并制作出符合顧客需求的花燈,燈商們才能最大程度降低成本,最終實現(xiàn)利益最大化。
“大叔,花燈可以自己畫上去嗎?”
“當然可以。不知公子是要送給...”
大叔的眼神不由落在戚沐九身側(cè)的姬冥修身上,心思流轉(zhuǎn)間,他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就比如,女子想要出門游玩,男子生怕她安全有失,便讓她扮做男子,再陪她一起出來逛街。
這樣的情況,他也時常會遇見。
而且,據(jù)他剛才觀察,那男子分明對那女子有意,他眼神中的寵溺與放任做不了假。
今日這單生意看來是穩(wěn)了,于是他眉開眼笑道:“這盞青色雁魚燈,外觀簡潔大方,紋飾內(nèi)斂精巧,最適合身邊這位公子了?!?p> 這盞雁魚燈可是店內(nèi)最貴的一盞,他都賣了老半天了,愣是沒賣出去。
現(xiàn)在來了兩個非富即貴的大主戶,這樣的機會他可不能就此放過。
“大叔,這雁魚燈不太適合,我...”
在西涼,雁魚燈乃男女互傳心意的象征,讓她送給姬冥修肯定不行。
而且她也沒說要送給姬冥修啊,大叔一定是誤會什么了。
她長得很像象姑館里的小倌么?戚沐九頓時一陣無語。
然還未等她說完,一道低沉的嗓音隨之傳來,“怎么,你不愿意?”
戚沐九微滯,面色尷尬地看向他,“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姬冥修語調(diào)中的不滿呼之欲出。
算了,大庭廣眾之下,兩人談?wù)撨@等話題委實不妥,而且周圍已有異樣的目光看了過來。
戚沐九沒法,只能硬著頭皮走近那盞燈盞,提筆畫了起來。
要畫什么呢...
她抓了抓腦袋,竭盡搜腸刮肚之能。
有了,姬冥修高大挺拔,長相俊美,若是換上現(xiàn)代的西裝...
一旁的姬冥修看她筆下勾勒出的陌生形象,眸中的新奇與驚訝驅(qū)使他近至于她的身側(cè)。
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白色v領(lǐng)襯衫微微敞開,露出精致完美的鎖骨。修長的指骨落在夸張的領(lǐng)帶處,隨意向下斜拉出一種邪魅的氣質(zhì)。
干凈利落的短發(fā),棱角分明的輪廓,削薄性感的唇瓣和健康的小麥色肌膚,無一不彰顯著畫中之人的矜貴與優(yōu)雅。
影七早已看直了眼,口中不由驚嘆出聲:“這是我家王爺?”
戚沐九放下畫筆,身子往后欣賞片刻,才滿意一笑。
她轉(zhuǎn)身對影七道:“你覺得哪里不像?我可以再改?!?p> 卻聽姬冥修惑人的嗓音傳來:“尚可,無需再改?!?p> 影七雙眸睜大,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家王爺。
王爺不是一向都不屑于旁人為他畫像的么,之前那些畫師皆被攆走,說是他們畫得太丑,可他明明覺得他們畫得已經(jīng)算得上是栩栩如生了。
姬冥修緩步走向戚沐九,眸中充滿了奇異的探知欲,“此種畫像的構(gòu)思從何而來?”
這種有別于云州大陸的奇特畫法,聞所未聞,更是見所未見,她是從哪里得知的?這讓他很是迷惑。
一年前攝政王府的女刺客,與之前西涼署中雌雄莫辨的蒙面人,兩者或者可以說同一個人都使用過的火彈,他在戰(zhàn)場多年亦從未見過。
于是,他直接將此時的想法訴諸于口,“你可曾見過一種火彈,很輕巧別致的那種?”
戚沐九一聽頓覺不妙,她一時得意,竟忘了此種畫法的確不存在于這個大陸,而姬冥修又是心思敏捷之人,自然就聯(lián)想到她之前對付王府護衛(wèi)時用過的火彈。
她穩(wěn)了穩(wěn)慌亂的心神,面上裝作無意道:“火彈是什么?”
姬冥修眼底的深邃看進她的璀璨懵懂的眸光之中,戚沐九被看得心虛,卻硬扛著威壓徑直看向他,“與畫像有什么關(guān)系么?”
姬冥修看向她眸中的純澈與認真,又看向花燈上那幅與眾不同的畫像,眸中的墨色漸消,心想,許是自己想多了。
“沒什么,只是覺得你的奇思妙想很多?!?p> 戚沐九見他提起花燈轉(zhuǎn)身望向她,而影七已前去大叔那邊付錢,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她狀似輕松地走向他,心內(nèi)卻暗自腹誹:當真是伴君如伴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