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游人如織,兩人相攜而行,不時有青年男女看向他們這邊。
有的女子在見到矜貴英俊的姬冥修時,眸光隨之一亮,用手中的折扇含羞帶怯地遮掩窺探。
有的男子在看到戚沐九時,眸中浮現(xiàn)驚艷之色,然還未等他們近前偷覷,卻被一道凌厲的視線洞穿神魂,嚇得幾人急忙落荒而逃。
原來是有主的美人,只是那美人也忒可惜了些,那芝蘭玉樹的身段,竟是被壓在下面的那個,當真是暴殄天物啊...
姬冥修收回殺人的視線,低眸看向猶不自知的某人身上,一口氣哽在喉間,要上不上要下不下,著實不太好受。
他環(huán)視四周,見前面不遠處有個賣紗笠的小攤,便拉著她徑直走上前去。
戚沐九還未問清楚要作甚,頭上便多了一頂紗笠。
視線瞬間受阻,她正要摘下紗笠,卻聽男人語聲沉冷道:“你摘下來試試!”
“姬冥修,你發(fā)什么瘋!我又哪里惹著你了?!”
抬手再次伸向紗笠,手背卻忽然一痛,她疼得收回了素手。
莫名其妙地被他如此對待,她心里委屈極了,怒氣也蹭蹭往上漲,“你這個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狗男人,我跟你拼了!”
姬冥修自覺理虧,正想著怎么跟她解釋,她憤怒的拳頭卻朝著他胸口雨點般落下。
姬冥修捉住她亂動的皓腕,聽著她氣急敗壞的控訴,不知為何,冷硬的心竟驀地一軟。
“你確定要在這里跟本王拉拉扯扯?”
戚沐九猶在掙扎的雙手頓時停了下來,她用力甩掉他堅實的手臂,揉了揉自己發(fā)疼的手腕,氣聲道:“我讓王爺丟臉了?”
“并未。”
“那為何讓我戴紗笠?”
“他們的眼神太放肆?!?p> 放肆?戚沐九愣怔了好一會兒,才有些反應過來。他是在說,有男子一直在盯著自己看么?
她拽緊衣袖,表情變得不太自然,幸好有紗笠的遮擋,才不至于被他看到。
她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卻也沒好看到令人心醉神迷的境地,可姬冥修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答案只有一個:他喜歡她。
喜歡一個人,才會將自己以外的所有異性都自動歸類為假想敵,并將他們驅(qū)離到安全范圍之外。
可...姬冥修喜歡她?
這個認知讓她一時難以消化,甚至難以置信。
以前她只要一想到這種可能,都會以自我感覺良好的心態(tài)按下刪除鍵,覺著姬冥修喜歡她簡直堪比火星撞地球,沒可能的事。
如果他之前傳送調(diào)令助她奪下寧川,她可以理解為是為了穩(wěn)固龍淵邊境的話,那么直到他雪夜冒著風雪去沁幽山找她并耗費心思為她擬定世子金冊時,她卻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以為他只是在拉攏利用她。
他完全可以對一個刺傷他欺瞞他的亡國太子先兵后禮,諸如將她投入邢獄磋磨一段時間以解心頭之恨,再施以援手讓她對他感恩戴德并以此獲得她與西涼的擁護。
可他并沒有這么做。
這不符合皇室貴族該有的帝王心術。
他...對她有了例外。
在尚不知她為女身時,對她有了好感,存了喜歡。
而她對他呢?
她抬眸看向他。
見他薄唇微抿,眸光低垂,似在看她,卻又似側(cè)轉(zhuǎn)身體,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他不希望自己表現(xiàn)出在意她的樣子,不希望自己的喜歡暴露在她面前,不希望自己顏面盡失還要遭致她的嘲笑。
他不允許自己先于對方表明心意,他尊貴的身份不允許,他驕傲的自尊更不允許。
她好像在一瞬間了解了他對自己的心思。
只是他猶不自知或尚未捋清自己的心思。
只是因著本能下意識這樣做了,去阻止那些覬覦她的人,趕走他們,讓她只看得到他,眼里也只有他,是這樣么?
或者說她可以這樣去理解,去以為么?
“姬冥修?!?p> 她聽到自己柔和的聲音,“我們?nèi)ヌ暨x制作香囊的布料吧?!?p> 他面如冠玉的臉上流露出難以置信的微詫,嗓音有些遲滯,“你說什么?”
戚沐九唇角輕啟,“你喜歡什么顏色?湖藍還是淡青?”
她掀起紗笠一角,拉著表情愣怔的他走到一個賣布料的小攤前,指著上面的幾款布料,笑容清淺地看向他,“這款銀白色典雅、沉穩(wěn),很適合...”
“就它了?!彼ǘ粗?,眼神壓根沒看向布料,更沒注意到她早已掀開的紗笠。
戚沐九唇畔的笑容深了幾許,道了聲:“好?!?p> 接著她又走到旁邊的幾個繡線攤上,挑選了幾種不同顏色的繡線和幾款粗細不一的絲絳。
而姬冥修就站在她身旁不聲不響地看著,看她專注認真地挑選著各色繡線,一時間,他唇角的弧度從不曾落下來過。
繡線攤后面的大叔大嬸,見一個清雅如謫仙的男子拉著一個俊美如天神的男子挑選繡線,幾乎驚掉了下巴,連兩人走后影七上前付錢時都失了反應。
其實不只幾位攤主,緊隨其后的影七和夜七也早已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當然他們也不會多話,只是控制著莫名驚詫的神色,不聲不響地付錢拎東西。
影七看著前面并排走在一起的兩道身影,一道高大挺拔,一道芝蘭玉樹,那芝蘭玉樹之人偏偏還戴著紗笠,在熙熙攘攘的旁人看來,兩人分明就是一對甜蜜逛街的情侶。
影七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他家王爺?shù)拇禾煲獊砹嗣?..
或許,他家王爺?shù)拇禾煲呀?jīng)來了,只不過來得也太不是時候了吧?!
若戚沐九是個女子還好,可她偏不是。
但是他看到了王爺?shù)男θ?,自?nèi)而外真心的笑容。
他覺得自家王爺很危險,而自己更危險...他辜負了景嚴的囑托。
待回到盛京,景嚴一定會打死他。
一行人回到客棧時已近亥時。
戚沐九看著大大小小堆了滿屋的各種禮物,內(nèi)心一陣滿足。
她將自己扔在床鋪上,闔目冥想著。
經(jīng)過今夜的紗笠之事,她不由回想了與姬冥修相處一年的點點滴滴。
她不否認對姬冥修有感激、欣賞,甚至是不知何時起產(chǎn)生的好感。
她不知這種好感是不是喜歡,因為她也不知喜歡到底是什么樣的,是憂傷和喜悅,還是索取與付出,亦或是其他。
但她已對他大有改觀,卻是毋庸置疑的。
他看似霸道強勢,不可理喻,實則只要你心思細膩,多些理解與包容,他倒也不會那么令人難以接受。
同時她也在想,回到盛京之后,該以何種立場與心態(tài)同姬冥修相處。
想著想著,她竟?jié)u漸進入了夢鄉(xiāng)。
客房另一端。
姬冥修同樣沒有睡意。
他今日強行讓戚沐九戴紗笠的行為實屬反常。
他明明已一再告誡自己,不可也不會再對戚沐九有任何想法,可現(xiàn)實反而讓他們走得越來越近。
他克制不住自己不去靠近她,管控不了自己一些下意識的行為,只要是碰到她的事,他就很容易患得患失。
突然意識到他有可能喜歡上了她,不,不是有可能,是已經(jīng)喜歡上了她。
可她是男子的身份,又讓他止步不前,困擾不堪。
她與傅乾和度亦琛把酒言歡,他吃醋;她視陸放雅為藍顏知己,他亦吃醋。
他為此困惑不已,不知自己到底該怎樣。
他為此逼著自己看了那些他曾嗤之以鼻的無聊話本。
依著話本上的描述,他這種吃醋行為就是喜歡一個人的表現(xiàn)。
可這種喜歡都只是男子對女子的喜歡,而非男子對男子,這讓他無法接受,無法接受自己竟然會有如此離經(jīng)叛道的齷齪心思。
可今夜在街上,他又吃醋了,起因是她被其他男子覬覦。
他以為自己可以忍受,可事實是,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