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火開啟,兵戈繚亂,道盟雖還未動,但匯聚起來的百家之人,亦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而此刻的天昊武都內(nèi)廷,宮殿之內(nèi),滿目華光,象征北漠至高的蚩黎屠高高在上,其下是北漠的眾將,是北漠的智囊,酒香、肉香、脂粉香氣滿溢著整個宮殿,全然不似戰(zhàn)火已燃之態(tài)。
“令力無決、靈赤宿等人先行準備,隨時候命?!彬坷柰缹χ韨?cè)的文士小聲吩咐著什么,“還有什么嗎?”
“暫時沒有了?!蔽氖垦粤T,領(lǐng)令而去。
而此刻,其下,仍是熱鬧萬分,喝酒喝得酣暢淋漓,沒有半分不妥,全然不似戰(zhàn)爭來到的模樣。
而此刻,一張鐵青的面孔,在這樣的飲樂的時候走了出來,走到了宮殿的最中間,面對著蚩黎屠,他的面孔,所有人都能清晰看到。
“何事,凌西宗?!彬坷柰栏╊叱鲋司従彽?。
而被蚩黎屠喚作凌西宗之人,則端端正正的跪了下來,五體投地說道:“眾人辛苦,百般謀劃,將士用命,方才打下的國土,就此拱手而讓,屬下心有不甘?!?p> 此言一出,瞬時滿殿眾人,臉色皆變。蚩黎屠的神情,也變得難看起來,雖有搬城之意,之前也曾透露過一些風(fēng)聲,但他始終沒有正面回應(yīng),如今本想趁著這次聚會落實,卻不料被階下之人先發(fā)制人。
“搬城之策,吾可說明,確實有此計劃。”蚩黎屠把玩著面前的酒盞,緩緩說道:“你有異議?”
“北漠世代皆受中原之人排擠,幸得蚩皇帶領(lǐng)我們進入中原,霸圖天下,屬下不明白,為何要放棄!”
凌西宗的頭,此刻埋得更低了,愈發(fā)顯得誠惶誠恐。
“搬城之事,事關(guān)機密?!彬坷柰缹⒈械木骑嫳M,雙眼的殺機瞬時暴漲,“泄露機密者凌西宗,與凌西宗關(guān)系密切,連其親屬,殺無赦!”
言罷,酒杯落地,象征殺戮開端,粉色的氤氳宮殿內(nèi),霎時畫風(fēng)一轉(zhuǎn),染上猩紅血色。無辜的人,睜大了眼,卻什么也看不到了,鮮血,此刻已是成為了這場酒宴的主調(diào)。
“嗯?”殺戮終止時,蚩黎屠看向臺下,臺下有尸體、有人頭、有鮮血,有驚魂未定的文士,有鮮血淋漓的武將,只是蚩黎屠此刻的眼,不在他們?nèi)魏稳松砩稀?p> “北漠的安魂曲,為反逆之人彈奏,樂師,你惹動蚩黎屠的殺機了?!彬坷柰赖纳碥|微微向前探了些,雙目鎖定了角落中,帶著面具彈著琵琶的樂師道:“還不逃嗎?”
“留在此地,與眾為敵,生死未卜,與死又有何分別?!睒穾熅従忛_口道,聽聲音,竟是女子。
“答非所問。”蚩黎屠一手撐著頭,斜坐在皇座之上,“弦外有音,你所說的,是誰的心聲。”
“生也好,死也好,中原雖好,卻好不過家鄉(xiāng),好不過北漠?!睒穾煹溃骸斑@是我聽到的將士心聲?!?p> 蚩黎屠聞言,朗聲大笑了起來,聲音也隨之變得粗獷:“將士心有不甘,積怨未除,雖回鄉(xiāng),然人心不一,大業(yè)有礙。”
蚩黎屠伸出了手,對著下面道:“樂師有法能解?”
“一曲道一理,一舞解千憂!”
“請!”
話音落,面具摘落,倩影現(xiàn)蹤,歌舞隨之而動,竟是北漠人最為熟悉的曲調(diào)。
離鄉(xiāng),父何樣?
離父,妻何樣?
離妻,子何樣?
離家男兒,念親乎?
女子低眉顧盼,回頭一眼,眼中不帶半分魅惑,不染半點嬌柔,勾起的卻是離鄉(xiāng)之人心中,為野心、欲望、憤怒所壓抑的,念親之情。隨著歌舞款款,猛然爆發(fā),在場之人,心中情緒無不如波浪般翻涌。
念親乎?哀哀父母,生我辛勞。陟彼岵兮,瞻望父兮。
聽著鄉(xiāng)音,一人跪倒,蚩黎屠認得他,軍中百戰(zhàn)之將,以一敵百的勇士,此刻卻是淚流滿面。
“爹親、娘親……孩兒,還活著,還活著啊?!币蝗忠蝗以诘孛嫔?,只因至親臨行叮囑,一定要活著回去,活著回到家鄉(xiāng)。
離鄉(xiāng)男兒,念妻乎?明月和皎皎,照妻羅床幃。夫見君子,淑之調(diào)饑。
曲聲落,無數(shù)人的耳畔,回想起出征前的呢喃細語,出發(fā)前佳人掩面的哭喊聲。
“如果我,當(dāng)時多留一晚,你……”眼淚滑落,念妻,想妻,此刻的情緒已是分外復(fù)雜。
離鄉(xiāng)男兒,念子乎?子愛父慈,自愛父嚴。無父何怙?無父何伺?
“孩兒……”
又一人捂著胸口跪下,他不是唯一的一個,依稀間他的雙手,此刻還殘留著,臨行前懷抱稚兒的余溫。
出征數(shù)年,不知孩兒可曾安好,可曾健康成長……
這不止是一個人的疑問,更是眾多已為人夫之人的心聲。
自始,至今,至終,蚩黎屠始終未發(fā)一語。皇座之上,他看著自己麾下英勇的將士,一個個倒下,沾染著鮮血,狼狽而又滑稽,然而他卻笑不出來。
百戰(zhàn)的男兒,內(nèi)心不知不覺間,竟然脆弱至此嗎……
蚩黎屠看著臺下,此刻曲聲仍未停,歌舞仍未停,反而隨著女子的動作,愈入高潮。
生離是苦,死別是苦。
無親是苦,無妻是苦。
無子是苦,無家更是……苦?。?!
最后一字,女子捧起油燈,輕輕一吹,乍見滿天火星隨風(fēng)而蕩,映照在在場每一個人眼中,念親乎?想妻乎?憶子乎?聲聲叩問,回蕩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間。
眼前的歌舞,打亂了蚩黎屠的一切計劃,原本,他有自己的辦法,自己的動作,他相信一樣可以鎮(zhèn)壓一切不平。
但此刻的歌舞,卻給了他一種感覺,一種似在天邊,又似近在咫尺,是指引?是目標(biāo)?
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此刻的女子排布而下,這是一條路,而那女子,則是期待著看他怎么做。
“樂舞動人也深,其化人也速?!?p> 蚩黎屠張大了嘴,首次站了起來。
女人,那你就看著,吾是如何成為這北漠之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