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三房茹小姐來看您,要不要婢子去回了她?”
之前柳蕓、柳孟和柳墨一起來過,放下些吃食,也就回去了。柳茹來,卻是沒想到的。
不過,來者是客,還是見見吧。
柳茹不得不說是柳家女孩子里面的一股清流——柳家這輩女孩子多些,大多結伴玩耍,性格活潑。而她獨來獨往,還表現(xiàn)得很沉穩(wěn)。
那天她就覺得,柳茹某些地方很像太夫人。雖然,有那么點不倫不類。
柳茹進來,“新妹妹可好些了?”
“沒什么問題,就是體力差些。讓姐姐看笑話了?!?p> “新妹妹,可否讓你的婢女和小廝先出去?”
柳茹看了看沉香和鈴鈴,似乎有什么話不適合當著人的面說。
鈴鈴一直很防備地看著她,即使她沒做過什么。對于和大多數(shù)人不一樣的人,人們總是莫名防備。
柳新點點頭。
屋子里面只剩下兩個人,柳茹突然坐近了點。
“祭祖之前,太夫人同你單獨說過話對吧?”
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她對所有人都說了,應該是一樣的話。新妹妹你覺得是什么意思?”
柳茹笑得有點嘲諷??粗抡V笱劬Γ荒槦o辜,似乎聽不明白她在說什么。
于是繼續(xù)說道:“我姐姐兩年前在太夫人的干預下嫁到了李家。她是被迫的。那個男人對她并不好,我和我阿娘幾次勸她和離,但是她說她還有使命沒有完成不肯回來?!?p> “去年三月她在李府暴斃,一尸兩命?!?p> 她說這話的時候,面無表情,似乎言語里死去的那個人與她沒有絲毫關系。但她的手緊緊攥著帕子。
所以?是說太夫人利用柳家女孩子的姻緣換取某些東西?柳茹她,是有怨氣啊。
“絮姐姐遭遇,確實令人扼腕。但是是否真的是太夫人主導,還有待商榷,不是嗎?”
“新妹妹如此想也好。我言盡于此。希望妹妹心中警醒,別當了別人的刀,還不自知?!?p> 柳新始終得體地笑著,聽她一席話,神色也沒有什么改變。倒是她,實在有些心急。
是不是刀,柳新心中早已經有了定論。
翌日。
太夫人傳喚她過去,還是那間佛堂,不變的青煙裊裊。
“給太夫人請安太?!?p> 柳師雨跪在文殊菩薩面前,腰背挺直,花白的頭發(fā)也挽得一絲不茍。
她就像是個隨時要上戰(zhàn)場的將軍。比柳家任何一個男人都要更有魄力,更有決斷。
柳茹那些話固然有所依據,但是,和太子殿下要顧全國家一樣,太夫人的每一步都是為顧全柳家。
柳絮至死沒有同意和離,是否也證實了,太夫人讓她做的事,她是愿意的?
“青青,跪下?!?p> 祖孫二人并排跪在佛像前,接受著菩薩的審視。
“叫一聲姑奶奶來聽聽……”
太夫人的聲音,此情此景下,柔和的有些不真實。
“姑奶奶?!?p> 柳新從善如流。安都街市上,常有潑辣婦人自稱姑奶奶,可沒想到,真正的姑奶奶,偏不像她們那樣自在。
“信女柳師雨,自十七歲入皇甫家,至今已逾四十年。賴夫家庇護,于亂世茍存。任柳氏家長十九年,兢兢業(yè)業(yè),未敢忘先人教誨?!?p> “今柳氏蒙難,幸得菩薩指點。若柳家大難不折……信女必率領族人遠離是非之地?!?p> 她老了。
再不是那個為了皇甫軫能對抗全天下的瘋女人了。
“青青,祭祖時的事,你阿娘都和我說了。以后,誰再問起,都不能說。”
“青青知道了?!?p> 從佛堂出來,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太夫人并沒有如她此前猜想,給她安排什么任務。而是給她講了氏族的生存之道。
柳家淵源可以追溯到金商時期。一個家族的歷史能如此綿長,和傳承的處世之道不能分開。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氏族要想生存,就要隨勢而行。
顯赫并不意味著氏族壯大。隱沒也不代表氏族衰微。
天家需要時,氏族是他們手里的刀;天家籠權時,氏族也不留戀。方能長久。
“天家現(xiàn)在并不需要一個能影響天下大勢的人,所以,青青,你做你自己便好?!?p> 最后,太夫人如此說。
那則箴言,青鸞有夢,襄寧世野,說的是,她會以極尊貴的身份幫助世間恢復安寧。
但是,現(xiàn)今天下,是李氏父子的,他們管理得很好。
她的出現(xiàn)只會讓天家感覺到威脅,欲除之而后快。
雖然知道太夫人說得有道理,可是,知道了這些的她,怎么有點按耐不住自己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