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化需要錢,聽說以后還要每年交管理費?!蹦锞霜q猶豫豫地說出理由。
“這些,根本不是問題?!崩蠇尪⒅锞?,明明白白告訴他,“你不交,我來交都行?!?p> 娘舅一聽不樂意了,尤其是今天擺豆腐酒,家里來了很多人。
雖然談話是在老宅后面的新房二樓房間,不會有人貿(mào)然闖入,還是害怕被人說不孝。
其實,誰不怕呢?
尤其是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有事沒事就喜歡坐在一起,喝杯茶,閑聊幾句,聽到了什么更是要走街串巷去喝茶。
村里人誰找誰借了多少錢,大家明面上不說,背地里都是心知肚明,要是借錢不還,以后在這個村可別想立足了。
當(dāng)然,但凡有了點什么發(fā)財伎倆,都會拉身邊最親近的人下手。
不拉他們一把,他們眼紅,拉了,不能賺錢,又要鬧出矛盾。
“阿姐,你這說的是什么話?”娘舅看老媽一眼又去看著外婆,“我是家里的兒子,你阿爸就是我阿爸,我再窮,這錢要出肯定也要兩個人一起出的,阿姐,這點,你可以放心。”
老媽看都不看一眼,望著別處道:“你知道就好?!?p> 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是嫌棄娘舅沒有擔(dān)當(dāng)。
誰家不是做兒子的單獨處理父母后事,明明很簡單的一件事,是直接埋,還是火化,非要一拖再拖。
到底在顧慮什么?
“別人家?!蹦锞艘恢痹诖遄永锷睿ぷ鞯牡胤揭彩谴遄痈浇墓S,見識不到外面的人和事物便只能參照身旁,“家里有人走了,都是直接找個地方埋土里的。”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崩蠇屘嵝阉?p> 娘舅依舊冥頑不靈:“那我們這么做,不是會被村子里的人指指點點,阿姐,你是城里人,沒關(guān)系,我們一家人是要一直住在村子里的?!?p> 沒關(guān)系?
這還能怪到老媽頭上來嗎?
雖然娘舅待我們不錯,聽了這樣的話心里還是不舒服。
更何況是關(guān)系更親近的人。
老媽的怒氣快要憋不住了,要不是外婆在場還要顧及一下,早就開口罵人了。
現(xiàn)在,老媽只是壓抑著快要爆發(fā)的怒火,下了最后的通牒:“你自己說,我們阿爸該怎么處理?像以前那樣直接下葬,那我吃完飯就回去了,以后我們媽要是走了,那我一定會拉去火化的?!?p> 娘舅生氣道:“媽還在呢?!?p> 老媽也生氣:“那爸在的時候,你怎么不問問他希望我們怎么處理他的身后事。”
“你問了嗎?”娘舅回嘴道。
老媽不屑道:“在醫(yī)院的時候我就問過了,爸說身后事隨我來處理,他對你做事不放心?!?p> 娘舅聽到這樣的話也是怒從中來,雖是家中的兒子,但卻時常要和出了村的姐姐比較,不甘心地站起來吼道:“火化就火化,他現(xiàn)在可以放心了!”
什么態(tài)度?
老媽讓他自己想清楚:“我是在和你們商量,想怎么做最后還是由你們自己決定,爸走了,現(xiàn)在當(dāng)家做主的人是你?!?p> 娘舅還要說什么,老媽已經(jīng)趕著我們一群小孩子出去。
樓下擺了張木頭桌子,放著很多清洗完畢切好備用的蔬菜,靠近門邊的桌子一角放了一個大鐵盆,滿是紅色濃稠的醬料。
不知道是番茄醬,還是辣椒醬。
真好看。
紅色,是一種喜慶的顏色,我莫名喜歡這種顏色,身上的衣服穿白顯人白,穿黑顯人瘦,穿紅則有些土氣。
高中那會還是迷上了穿各種紅色的格子襯衣,深紅的,淺紅的,每種顏色都有好幾件,天天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只是偶爾會有一點點的擔(dān)心,別人會不會以為我一直不換衣服。
那我不換款式,一直穿同一款式的衣服,穿一學(xué)期,別人還會以為我一學(xué)期不換衣服嗎?
隨便了。
撞衫也是誰(自認(rèn))丑誰尷尬,我已經(jīng)連續(xù)穿了很久的襯衫,有一天班上還是有女生穿了和我?guī)缀跻粯拥囊r衫來,她是坐在第一排的女生,個子不高,穿著肯定不如我好看,下課的時候和同桌發(fā)著牢sao,被我聽到了,還被我的余光看到了,她往我這看,氣得要跺腳一樣。
同桌在安慰她:“你穿這件也很好看?!?p> 我想笑。
有什么好生氣的?是我先穿的這件襯衫,就算是我晚穿,我也不會去管別人穿不穿這件,反正自己喜歡就好了。
這天底下的衣服,又有幾個人能穿上獨一無二的呢?
人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的人穿一樣的衣服也是不一樣的,就像黑白有黑白的美,而紅,有紅的美。
我停在門口,盯著這盆凝固的鮮紅看得入神,想要知道它到底是不是我愛吃的番茄醬,可又不敢接近去嘗一口。
我很緊張。
很害怕。
可我就是想知道。
今天,大家都趕過來吃豆腐飯。豆腐飯,并不是真正用豆腐做一桌飯,而是當(dāng)?shù)氐囊环N說法,不認(rèn)識的人有很多,讓他們看見就不好了。
自家人,沒關(guān)系。
表弟肆無忌憚地伸出泥爪子嘗了一口,笑著告訴我們:“是甜的,一定是番茄醬?!?p> 我和妹妹嫌棄地看著他。
他沒一點自知自明道:“吃一點沒事的,看不出來,你們也嘗嘗看?!?p> 這不是看不看得出來的問題,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的事。
想到等會可能有我最愛吃的糖醋里脊或是糖醋排骨,我也忍了,表弟手上的臟東西并不一定會讓我吃到,就算吃到,燒熟后沒有細(xì)菌不會拉肚子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人死不能復(fù)生,何必讓活人的痛苦來祭奠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對于外公去世這件事,我沒有陰影,也就不用談走出陰影這樣的事。
吃飯的時候,桌上有鴨頭,從來沒有吃過的我看到別人都夾來吃,忽然也想嘗一嘗,興沖沖地問老爸:“阿爸,鴨頭好吃嗎?”
老爸馬上夾了一個,咬了一口就放下,告訴我:“不好吃?!?p> 那就不吃鴨頭了。
吃鴨舌頭。
這東西有幸吃過一種速食包裝的,牌子是什么早就記不得了,是三姑姑帶回來給我們嘗嘗看的,一小包里有兩個,很厚實的感覺,吃一口滿嘴油,很香。
一開始不敢嘗,嘗了一口就喜歡上了這種零食。
不過很貴。
一小包就要好幾塊錢,關(guān)鍵我們這邊超市也不見有賣的,一人有兩包,第二包,我們藏了好久才拿出來吃掉。
好在沒有藏過期了。
不然,我會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