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一路漆黑,只是每家窗戶露出一點微弱的燈光來,還隱約看得見行走的小路。幾乎家家戶戶都關(guān)著門吃送灶餅。送灶餅的香味從下午開始飄起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將朱家村整個村莊充滿了厚厚的年味。
大寶家的大黑狗跑在前面,六指姑娘一個人馬不停蹄地往回趕,忽然看見何小妹家門口燈光通亮,門外還有幾個人陸續(xù)前去買肉。
大門是敞開的,透過大門可以清楚地看見,村長朱前家里圍坐著一桌人熱火朝天地吃著殺豬飯。這是村里的習俗,誰家殺了豬都比較熱情地請鄰居和附近的親戚免費吃個飯,圖個熱鬧。喝著酒劃著拳,大概是吃飯吃到了高潮,坐在正上方的也就是正對著大門的就是村長朱前,此時大概是酒精發(fā)揮了作用,熱血沸騰,紅光滿面,眉飛色舞。
熱鬧是他們的,六指姑娘一掃而過,沒有仔細地看,她又買不了豬肉,只是一心著急往回趕。大黑狗一直把她送到山頂才飛一般回來了。
到了山頂,六指姑娘突然感覺送灶餅的香味就沒了,冷空氣直往鼻孔里鉆,風像刀割般在臉上,兩手已經(jīng)凍麻了。她趕緊湊近胸前的包裹,聞了聞手里的幾個送灶餅,還是散發(fā)著濃烈的香味。
六指姑娘回到屋里,外面的天已經(jīng)很黑了,茅草屋里露出微弱的光來。墻角里一只拴著腿的兔子聽到動靜開始掙扎起來。朱小虎和朱大山坐在被褥上靜靜地等著她回來吃飯,他們家過年和不過年是一樣的,不用祭灶神吃送灶餅的。
漆黑的鍋里煮著稀飯,熱氣往上直竄,灶膛里的火苗正旺著。因為每年從小年開始到正月十五她不能要飯,因為村民們都很忌諱過年要飯的來家里。她也知道這段時間不能去,便計劃著全家每天吃稀飯過日子,等過了正月十五,她才能下山要飯。
有時,村民們正月初的那幾天去廟里供菩薩的一些果品,朱小虎也會在餓得沒有辦法的時候去拿些回來給全家充饑。他有時也會遭人罵不應(yīng)該偷菩薩吃的東西。日子對他們來說,過得再艱難不過了。
“大山,快,快看,這是什么好吃的?”六指姑娘興奮地說,趕緊打開了那層舊毛巾,里面黃燦燦油亮亮的送灶餅還有點余溫。
大山看見母親手里捧著東西便奔了過來。大山兩眼發(fā)光,伸手就拿起了一個塞進嘴里,還沒等六指姑娘說話,又拿起一個塞進了嘴里。
“慢點,慢點,別噎住了?!绷腹媚锾嵝训?。大山根本不顧母親的話,說話間又拿起一個塞進嘴里。
朱小虎看著大山狼吞虎咽的饞樣,也立馬起身拿起一個就塞進了嘴里,一邊說:“真好吃,你也吃一個!這誰給的?我他媽的都好多年沒吃過送灶餅了?!币贿吥闷鹨粋€餅塞到六指姑娘的嘴邊。
“還有誰?大寶他媽給的!你還好多年沒吃過,我看你是這輩子今天才第一次吃吧?!绷腹媚锛m正了朱小虎剛才說的話。
“是,是,我是第一次吃。我說錯了,我是好多年沒見過了。”朱小虎立馬承認了,微笑地看著六指姑娘,忽然若有所思地說:“孩子他媽,你這輩子跟著我,要受苦受一輩子了!”
“你這回還說了一句人話。不說了,我們接著吃,今天我們也吃送灶餅過小年!”六指姑娘笑著打斷了他的話,聲音有點哽咽,如果再說下去她恐怕要哭了。
六指姑娘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當年倔強地要嫁給一個一窮二白的孤兒朱小虎,搞得她眾叛親離。后來有多少人看不下去了,勸她跑走重新嫁人,她就是不愿意。
朱小虎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好運,有這么好心的姑娘和他結(jié)婚生子,不離不棄。朱小虎當年可是注定這輩子是光棍,打小是孤兒,在滿地豬屎牛屎的馬路上撿屎曬糞,住在牛棚里,與牛為伴,與蠅蟲為伍。
兩人相依為命,還有一個很可愛的兒子。雖然不能給兒子讀書,但是一點也不缺少給兒子的愛。只是窮得沒辦法,讓老婆和兒子在人面前要飯,少了一份尊嚴。就連眼前的半截蠟燭也是他從龍王廟里趁沒有人的時候拿回來的。
“大,你在想什么?”大山把手放在朱小虎眼前晃了晃。
“臭小子,搞什么?”朱小虎笑著罵道。
“別鬧了,趕快吃,一會都涼了?!绷腹媚锎叩?。
幾個送灶餅很快吃完了,微弱的紅燭光被鉆進屋里的風吹得搖曳不定,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無比的幸福。
然后每人又喝了一碗稀飯,眼看龍王廟里撿來的蠟燭不多了,六指姑娘把蠟燭輕輕吹滅了,幾個偎依在一起進入甜蜜夢鄉(xiāng),讓外面的寒風盡情地肆虐這個獨一無二的山頂小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