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埋種子
在老盧破釜沉舟式的金錢號召下,好歹算是又留住了一些想碰運(yùn)氣的家長們,才不至于讓整個場面太過難看。
接下來老盧趁著現(xiàn)場穩(wěn)定下來,生怕再出什么亂子,沒給郎校長再多講話的機(jī)會,趕緊宣布進(jìn)入選手抽簽分組環(huán)節(jié)。
之后整個人捧著話筒,緊張兮兮地盯著小選手們在助理老師的引導(dǎo)下挨個抽簽,好像他眼睛稍離開一會兒就又要有人跑掉似的。
輪到全峰的時候,他隨意從紙殼子糊的抽簽箱里摸了張紙條攥在手里,抬頭見到郎校長在講臺上跟老盧不知在交流著什么,便假意怕人看到號碼似的,躲到了講臺邊上聽他們說話。
“盧老師,你這是何苦呢?上面怎么安排就怎么做就行了,領(lǐng)導(dǎo)們不愿意出這個錢,不想鼓勵這種‘向錢看’的風(fēng)氣,尤其是針對小孩子教育的事上更不愿意開這個先河,才特意把獎品換了,你這么一搞不都白費(fèi)了嗎?”
他見老盧黑著一張臉,又補(bǔ)上一句,“你看你這還得自己往里搭錢,你辦這比賽可不賺錢吧?”
今天的比賽差點讓郎校長一句話攪了局,老盧正沒好氣,頭也沒回的頂了一句,“你這又不是像錢看了?”
郎校長沒想到這無業(yè)的小年輕敢頂撞他這堂堂正正的體校校長,臉色就有點不好看,可該有的城府還是有的,便說道:
“我這不是為你好嗎?今天這事也就在場的這些人知道,錢也是你自己花的,沒按領(lǐng)導(dǎo)的意思來,他們也不能把你怎么著,可以后再想批這樣的比賽可不這么容易了。最起碼,再想讓市一級下人兒來是不大可能了?!?p> “那正好……”
老盧小聲嘟囔,郎校長沒聽清,追問道:“什么?”
老盧瞧他一眼,大聲說:“我說,那正好!”
“你怎么這么說——”
老盧不等他說完,便攥著他的手拉著他往前走了兩步,站在講臺邊緣,向教室里熱火朝天忙著抽簽分組的學(xué)生和家長們一指,說道:
“郎校長,郎大哥,你看這場面,尤其是那些看了我發(fā)出去的傳單領(lǐng)著孩子來參賽的家長們,你覺得沒有他們,就我的學(xué)生和你帶來的那幾個體校的孩子,能有這么熱鬧嗎?”
郎校長不明所以,接口道:“那自然是不能,可——”
“你聽我說完,是,這些家長就是奔著那點獎金來的,錢不多,可一等獎也趕上他們一個月工資了,他們確實可能不是真心喜歡拳擊,可正是這樣才要向他們推廣啊,真正的社會影響力不還是這樣的人口口相傳出來的?”
郎校長點點頭,卻依然說:“你說的有點道理,小盧,你到底年輕,腦子活,可這種宣傳有什么用?他們還不是一樣不喜歡拳擊,拿了錢就走了,真喜歡拳擊的肯定不會拒絕孩子去體校好好學(xué)學(xué)?!?p> 老盧攥著郎校長的手,使勁晃了晃,問道:“郎大哥,你那姑娘,你愿意讓他去你的體校還是讓她好好讀書,以后上個好大學(xué)?”
郎校長脫口而出:“那我還是得讓她上好……”他話說一半又咽了下去,說道:“我明白了你說的什么意思了,那要是這樣,你還辦什么拳擊比賽?這不是沒意義了嗎?”
全峰抬眼見到老盧目光灼灼,那是只有純粹的理想主義者眼中才會綻放的光芒,聽他說道:“我就是單純的喜歡拳擊,我也想讓更多的人喜歡,他們不一定要多專業(yè),但是只要喜歡的人多了,我相信一定會產(chǎn)生真正厲害的拳手出來?!?p> “郎大哥,不瞞你說,我到了部隊才開始學(xué)打拳,憑我這身體素質(zhì)也算是一把好手,可是接觸的太晚了,底子薄,真跟人較上勁那就不是對手,那個時候我就想著復(fù)員回家之后辦這拳擊班了?!?p> “我不求今天這比賽打得多專業(yè),出多少真正的好苗子,以后有多少人走拳擊這條路,我都不在乎,我就想讓更多的人知道拳擊的樂趣,給他們的心里,尤其是這些孩子們的心里種下一顆可以發(fā)芽的種子?!?p> “我是沒機(jī)會了,可是我希望我們的孩子強(qiáng),以后也到世界上拿個拳王什么的,像泰森那樣?!?p> 郎校長顯然有些觸動,喃喃道:“星星之火……星星之火啊,小盧,沒想到你想的這么遠(yuǎn)?”
老盧這才說道:“所以這些人為了錢來,我就得給他們錢,絕對不能許諾了到這兒又臨時改了,咱們朱山市不大,這要讓他們回去一傳,說我這比賽就是瞎胡鬧,以后就沒人來了,”他動情地看著郎校長的眼睛,認(rèn)真地說:“郎大哥,我還想辦下一屆啊,要是可能的話,我還想一直辦下去,這口碑絕不能一開始就毀了??!”
郎校長聽完臉一沉,質(zhì)問道:“你是說我毀你比賽了?”
老盧一愣,剛才一激動,說錯話了,正想著怎么往回找補(bǔ),卻發(fā)現(xiàn)郎校長看著他樂了,“瞧你嚇得那樣子,我其實也就是個體校校長,在教育系統(tǒng)話語權(quán)也不多,這么的吧小盧,今天的獎金咱們倆一人一半,不求公家,咱們私了!”
這一手老盧可真是沒想到,純屬意外之喜了,光張嘴說不出話來,半天才想起推脫道:“那哪行,您好歹是個大校長,我這無業(yè)游民哪能讓您跟我對半兒?”
郎校長此時倒有大將之風(fēng),手一揮,擂了老盧肩膀一拳,“你甭見外了,小子,你以后肯定能干點不一樣的事,我這校長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這點私房錢我還是拿的出來,你就甭跟我客氣了?!?p> 此時幾乎全部抽簽都已經(jīng)結(jié)束,郎校長沒給老盧再糾纏的機(jī)會,一推他的后背,說道:“抽簽完了,你趕緊宣布賽制吧!都等著呢!”
“哎……哎!”郎校長這么一弄,倒讓老盧有點受寵若驚,接下來宣布分組的時候都有些磕巴了。
全峰耐心聽完,發(fā)現(xiàn)賽制倒也簡單,目前除了體校生5人,老盧的學(xué)生11人,算上他自己一共是17人,再加上外來的小選手16人,加在一起總共33名選手。
抽簽抽得單數(shù)一組,雙數(shù)一組,首尾對位,中間那個孩子第一輪自然就輪空了。
也就是說17號便是此次比賽的幸運(yùn)數(shù)字,誰抽到便可以少賽一輪。
全峰這個時候才打開紙條一瞧,就知道自己能穿越回來可能已經(jīng)花光了所有運(yùn)氣,他是8號,按照賽制第一輪要跟抽到26號的選手對陣。
他向會場中踅摸,可誰也不可能把號碼寫在臉上,只能等一會比賽開始的時候才能知道對手是誰了。
這時體校生那邊有人吵鬧起來,全峰循著聲音看去,一個瘦高的男孩被他的同伴笑著推搡,“楊老二,你命怎么就那么好呢,同樣是抽簽,憑什么你就第一輪輪空?”
被叫做楊老二的少年臉上卻沒看出高興來,反倒冷哼一聲,“哼,誰稀罕輪空?好像我打不贏似的,你們誰愛要我跟你們換不得了?”
體校生們哄笑:“別別別,你自己留著吧。我們可不需要保送?!?p> 一個三十多歲打扮樸實的婦女湊到楊老二邊上,問道:“孩子,問你一下,啥叫輪空?。俊?p> 楊老二沒好氣地打量她一眼,說道:“輪空就是第一輪不用比,直接晉級下一輪?!?p> 那婦女將自己的紙條在楊老二面前攤開,略帶討好似的笑道:“那你運(yùn)氣可真好,哎,那你看我兒子這號碼也能保送不?”
楊老二抬起眼皮,見著婦女是真的不懂,倒認(rèn)真解釋道:“這是比賽人數(shù)決定的,就基數(shù)組第一輪能輪空,到后面人數(shù)都是偶數(shù)了就不用這樣了,你兒子是幾號?你想要我可以跟你換號碼?!?p> 婦女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忙道:“那謝謝你啦,我兒子不懂啥叫拳擊,就先來看看,第一輪你們先比,你們先比?!?p> 楊老二想都沒想,把自己的號碼塞到婦女手里,換了那張紙條出來。
體校生們又湊過來,扒開他的手問:“喲,換了啊,這回是26號,去偶數(shù)組了?!?p> 另一個體校生插口道:“那不是跟我一組了,得,要不第一第二咱們商量著拿就完事了。”
體校生們勢在必得,全峰卻在一旁暗暗攥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