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搖擺的機會
張偉光帶著助理教練姍姍來遲,兩人背著手往孩子們面前一站,借著酒氣渾身散發(fā)出一股令人惶恐的氣勢。
小拳擊隊員們知道張偉光脾氣不好,喝點馬尿就愛隨便揍人,此刻無論是誰,全都噤若寒蟬,放棄了對全峰的圍剿,乖乖地按順序排隊站好。
就連剛剛還在掉眼淚的薛洪泉也偷偷將淚痕拭去,裝作什么也沒發(fā)生的樣子站到隊列里。
全峰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比這幫孩子要強上不知多少,一瞧他們這做派,便趕緊隨著大流跟著一起排隊。
張偉光兩眼發(fā)直,打了個飽嗝兒,裝作清醒的樣子,大著舌頭說:“怎么著,你們反了天了,老虎不在家,猴子當大王了是不是?你們幾個,干嘛呢剛才,是不是打架來著?”
這話說完,全峰明顯能感覺到挨著他站著的薛洪泉渾身一激靈,看樣子這張教練平時收拾他們收拾得挺狠,再偷眼向兩邊兒觀瞧,孩子們一個塞一個地把腦袋低下,誰也不敢跟張偉光有什么眼神上的接觸。
張偉光見沒人答應(yīng)他,給助理教練使了個眼色。
那助理教練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長的膀大腰圓,一臉沒有文化的彪樣兒,繞到隊列背面,在全峰身后不遠處站定。
粗重的呼吸帶著酒氣從腦后噴來,全峰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助理教練用手指著薛洪泉,給了張偉光一個詢問的眼神。張偉光點點走。助理教練抬腳蹬在薛洪泉屁股上,將他踹得整個人趔趄幾步,跪在隊伍前不遠處的空地上。
孩子們一起打了個哆嗦,卻敢怒不敢言,看著薛洪泉老老實實地爬起來,在原地垂手站好,兩個手貼在褲線上,手指不住地在顫抖。
全峰聽到助理教練又在身后橫移了一步,抬手指著自己的腦后,心里猛然忐忑起來,腦子里不斷閃念,是該躲開還是跟孩子們一樣,硬吃上這么一腳。
這么想著,身上的肌肉就不由得繃緊了。
他緊盯著張偉光的表情,等他做出決斷。
沒想到張偉光卻微微搖了搖腦袋,全峰感到背后傳來的壓力驟然消失,那助理教練又走到一下個孩子身邊去了。
就這么挨個指了一遍,結(jié)果出了馬濤和全峰以外,其他的孩子一人挨了一腳,站在隊伍最前面。
張偉光走到他們面前,張開蒲扇大的手扣在他們的小腦袋瓜上,挨個掰著他們的腦袋讓他們的視線對準自己,開始給他們訓(xùn)話:
“你們是不是皮癢了,知不知道為啥把你們弄出來,沒弄他們倆?”
孩子們哪敢答話,剛抬起來的腦袋又垂了下去。
“啞巴啦?”
張偉光走到薛洪泉面前,一手托起他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沒等他回答,一拳搗在他的胸口上,讓他連退了兩步。
“過來。”
張偉光手指往面前一指,薛洪泉遲疑著腳步挪了過來,還沒站穩(wěn),胸口又挨了一拳,“你不挺能攢搗的嗎?這會兒咋不說話了?”
薛洪泉眼淚汪汪地瞧著他,臉上卻滿是憤怒。
“喲,握草,跟誰瞪眼睛呢你?”張偉光對著助理教練笑,“他還跟我生氣呢?!?p> 結(jié)果薛洪泉當即又挨了一拳。
張偉光問他,“你生氣不?”
薛洪泉沒反應(yīng)。
“問你話呢,生氣不?”
薛洪泉只好點點頭。
“生氣就對了,你知道這為啥嗎?”
薛洪泉又搖了搖頭。
“蠢貨,因為你弱啊,你們一個賽一個的弱,你說我不揍你們揍誰,人家馬濤雖然輸了決賽,可是過倆月我還得帶著他去省里比賽呢,這都早就訂好了的,對吧,馬濤?”
馬濤沒想到張偉光突然將話題拐到他身上了,便緊著點了點頭。
“來來來,你過來,我都忘了還有你的事了?!?p> 馬濤聽他語氣不善,猶豫著往前走,助理教練上去就蹬了他屁股一腳,他也踉蹌著跟別的孩子站成了一排。
這下原本的位置上只有全峰自己一人兒了,他猶豫著要不要主動走過,省得還要白挨一腳。
他剛邁步,就被助理教練勾住了脖子,親密地跟他站在一處,這小子咯吱窩的酸汗蹭了全峰一脖子,聽他說道:“你著急啥,沒到你呢,老實在這站著?!?p> 張偉光來到馬濤面前,舉起拳頭后卻稍微遲疑了一下,用遠比對其他人輕得多的力道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瞇著眼睛質(zhì)問道:“你小子是不是以為我傻呢?”
馬濤一愣,隨即答道:“沒有,教練?!?p> “你他媽自己偷摸減重,比賽的時候渾身沒勁,結(jié)果才輸給那小王八蛋的,你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想讓我丟臉?”
最后一句話出口,張偉光臉上又帶了狠勁,拳頭頂著在馬濤肩膀上使勁一推,讓他不由得退了半步。
馬濤大聲答道:“不是,教練。”
“那你說說,我聽著,你到底是為了啥?”
“教練,我體重比他大,我就是想憑真本事打比賽,我以大欺小不公平!”
“公平?”張偉光眼睛瞪得滾圓,像一頭發(fā)怒的獅子,在馬濤耳邊咆哮,“這他媽世界就沒有公平,你贏了,才有資格去談公平,蠢貨,你以為你的體重就不是真本事了嗎?肌肉是那么好長的嗎?你因為這么一場破比賽,耽誤了省里的比賽怎么辦?”
馬濤毫不示弱地迎上張偉光的目光,“不會的教練,我會長回來的!”
張偉光氣的呼呼直喘,隨后用稍微平和地語氣說道:“放屁,打拳擊只有不斷贏才有機會,你輸了,你的機會就沒了!”
馬濤聽到?jīng)]機會了,態(tài)度才嚴肅了起來,問道:“教練,什么意思?什么叫沒機會了?”
張偉光向后走了兩步,拉開了與前排隊員的距離,鄭重地說道:“你們知道我今天為什么晚來了嗎?”
眾隊員暗自腹誹,這不明白著嗎,又喝了唄,這不常有的事嗎?
張偉光像是讀出了他們的表情似的,說道:“剛才健身房的盧老板來了,招呼郎校長和我一起去吃了個便飯,人還算客氣,親自到宿舍找的我,又打車去接的郎校長,”
全峰在心里琢磨怪不得剛才不到十二點半,老盧跟他一起吃過飯就急匆匆地走了,原來是干這件事去了,這地缸精善于鉆營的本事還是沒丟。
“可說的事就不那么客氣了,馬濤,郎校長剛才說了,這場比賽的結(jié)果引起省里注意了,因為你輸了,人家想要換人去比賽,你不用那個表情看我,你以為去省里比賽光是比賽嗎?那是省隊也挑人才呢,你連一個既業(yè)余又比你小五歲的孩子都打不過,人家憑什么給你名額?”
馬濤這才意識到這場比賽的重要性,有些懊悔地回頭瞄了一眼全峰,后者也在用惋惜的眼神回望著他。
“你也別沮喪,這事兒我給攔下來了,郎校長去申請,下個月省里的教練下來挑人,那時候你再好好表現(xiàn)吧,說不定還能搬回一城?!?p> 張偉光又對著其他隊員們說:“你們呢?你們這幫廢物點心,人家健身房現(xiàn)在是咱們合作的訓(xùn)練基地,人家鉛球和標槍的上午都已經(jīng)去了,就這事還是剛吃飯的時候聽盧老板說我才知道,郎校長根本就沒跟我提讓咱們隊去的事!”
“他不提,我也知道為啥,還不是因為你們這幫熊包太弱了,盧老板特意在飯桌上跟郎校長提,就算拳擊隊不能全去,也選兩個孩子去練去,體驗體驗,這郎校長才松了口,我他媽急匆匆趕回來跟你們說這件事,尋思著你們怎么也該知恥后勇,好好練練,結(jié)果我不在,你們干嘛呢?”
張偉光走回隊列面前,挨個用拳頭懟那幾個孩子,“打架!合伙打新來的隊員,你們就這么點能耐?還他媽吃虧了是不?”
張偉光余怒未消,盯著薛洪泉臉上腫起來的淤青喘了好一會兒,
“行,下午就隊內(nèi)單淘,最后剩下的兩個以后每天早上五點,去健身房早訓(xùn),你們不都不服人家新來的嗎,這回給你機會,要是覺得干脆贏不了,拳擊隊你們也別待了,省著力氣回去幫家里種地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