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你就是公雞下的那個蛋
霧鎖臨淄,讓整個城市云霧繚繞,宛如人間仙境,而在這一處寂靜的街道,一柄劍上的三個下巴早已冷汗淋淋。
有露珠從額頭沿著臉頰緩緩滑落下來,正當(dāng)蘇秦伸出舌頭想把露珠舔進(jìn)口中時,白衣人冷冰冰開口道:
“八十,一百六,二百四,各打一個字?答對一字放一人,答錯一字殺一人,給你三十息時間?!?p> 此題一出,張儀和荊尚都倒吸一口冷氣,雖然他們不擅長隱語,可也本能地感覺到,這三個字謎很難,而更讓人感到驚恐的是,對方還限時三十息。
他們眼角瞟向蘇秦,發(fā)現(xiàn)蘇秦臉上倒是平靜,這才稍稍安心。
“我能否蹲在地上?”蘇秦問。
白衣人冷笑,“可,但你若借機(jī)逃跑,我就一劍殺了你這兩位同門?!?p> ……
蘇秦脖子從劍上挪開,扭了扭快要僵硬的腦袋,將身子慢慢蹲下,就在右手食指指尖剛接觸到地面之時,就聽白衣人不帶絲毫的感情地開始念:
“一?!?p> 蘇秦深呼吸,在地上寫寫畫畫起來,研究過字謎的他知道,用數(shù)字去猜文字,是字謎中難度最大的,對方果然有備而來,他再次呼吸,太陽穴隱隱作痛。
“二?!卑滓氯四?。
聽見這個二字,張荊二人的眼皮忍不住彈動,都不敢看地上的蘇秦。
蘇秦將80,160,240寫在地上,不停地演繹出各種漢字變化,不時閉著眼睛,尋找以往隱藏在數(shù)字迷宮的蛛絲馬跡。
“三。”
“四。”
……
“十五?!?p> 冰冷的語聲已經(jīng)數(shù)到一半,而蹲在地上的蘇秦依舊一籌莫展,茫然地在地上亂劃,連一個字謎都沒有想出來。
張儀和荊尚相視之間,無言苦笑,難道今日他們?nèi)苏嬉涝谶@里么?
張儀悄悄用腳尖在荊尚的履面依次寫了三個字:分,頭,跑。
荊尚立刻明白,張儀是說,萬一時間到了蘇秦依舊沒有猜出字謎,那么他三人立刻分三個方向逃跑,這樣即使對方追上一個,另外二人也有逃生機(jī)會。
可如此一來,三人中至少有一人必死無疑,想到這里,荊尚眼角有淚水打轉(zhuǎn),他咬著牙,不動聲色地?fù)u搖頭。
他用眼神告訴張儀:咱們?nèi)齻€人,要死就一起死!
張儀長嘆一聲,閉上眼,不再說話,心里喃喃默念,娘親,杏兒……
……
“二十七!”
“二十八!”
“停!”蘇秦突然道。
你這題目是錯題,根本沒有答案!”蘇秦蹲在地上說,沒有回頭。
白衣人一怔,冷笑,“怎么可能是錯題?你以為這會和昨日酒樓陰陽派弟子出的題目一樣么,哼,你……”
卻見蘇秦一聲不吭,頭不抬手不停,蹲在地上沙沙寫個不停。
白衣人猛然醒悟,好狡猾的家伙,孫子兵法中的緩兵之計!
他怒極反笑,嘴里喝道:
“二十九!”
“三十”還沒出口,就見蘇秦站起來沖他臉大吼,“木,林,森!”
口水噴了他一臉!
……
時間仿佛停止流動。
蘇秦和張儀三人的六只眼睛,都靜靜地看著白衣人,和他手里的劍……
答案沒錯,八十是木,一百六是林,二百四是森!蘇秦果然沒令人失望。
可是對方會講信用嗎?據(jù)說殺手都是無情無義,但若是也“無信”,那真是讓他三人連哭都來不及了。
三人屏息地盯著白衣人,就像在凝視一片不可知的深淵,而白衣人冷冷對視,也像深淵在凝視他們。
不可知,才是最可怕的。
就在荊尚快要被這緊張的氣氛壓抑得要窒息時,“嗆”一聲,白衣人收劍入鞘,突然仰天長嘯道,“師尊,真沒想到世上真有人這么快就破了你的隱語!哈哈,看你老臉往哪兒擱!哈哈哈!”
他咬開葫蘆嘴,大笑著仰頭痛飲,將酒葫蘆扔給蘇秦,“來,你三人陪我痛飲,一人一口不許多喝!”
……
蘇秦不敢不聽,苦笑接過正想學(xué)他一樣豪邁地仰頭,遠(yuǎn)遠(yuǎn)看見迷霧中跑來一人,大步直奔而來,正是高逸。
蘇秦三人大大松了一口氣,終于來人啦,此刻就算白衣人反悔,也要顧忌三分,誰敢在光天化日殺害上卿之子?
蘇秦放下酒葫蘆,正想寒暄,卻見高逸突然出手,在白衣人肩上重重一拍,惱羞笑道,“莊窮,你這小子,好哇,說好一起來的,你卻先來了!”
蘇秦三人呆若木雞。
一愣之后,張儀率先低聲咆哮,把高逸嚇了一跳,就見他呆呆走到白衣人面前,瞪眼問,“你就是稷下學(xué)宮十杰之一,莊周前輩之子——莊窮?”
昨日他剛和儒家的鹿鳴談及此人,還感嘆無緣見識,真沒想到今日就見到了,還是以這種驚心動魄的方式。
莊窮拱手一笑,“正是在下!”
蘇秦和荊尚不禁再次呆住,竟是道家宗師莊周的兒子!可怎地?fù)u生一變,成了刺客,剛才還要?dú)⑺麄儯?p> “久仰大名,幸會!”張儀拱手一禮。
“客氣!”莊窮淡淡一笑,正想瀟灑地甩甩頭,臉頰就很不客氣被張儀雙手扯住,兩人瞬間扭打起來,滾做一團(tuán)。
張儀騎在他身上,一邊揮動老拳一邊喊,“勞資剛才差點(diǎn)被你嚇尿了,把我們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啊?莊周之子是吧,學(xué)宮十杰是吧,好拽是吧,看不打死你!”
高逸大驚,急忙招呼蘇秦他們過去幫忙,他伸手去扯開張儀,卻見蘇秦和荊尚雙手抱胸立在原地一動不動,臉上都露出一副大塊人心的笑容。
……
當(dāng)莊窮被高逸從張儀胯下扶起后,之前殺手般的冷峻眼神,早已成了皺巴巴的熊貓眼。加上他一頭被張儀扯得亂蓬蓬的頭發(fā),越發(fā)像個路邊乞丐。
“你等這是干嘛?”
高逸怒喝道,看看張儀,又看看一臉無動于衷的蘇秦和荊尚。
“你問他做了什么好事?”張儀喘著粗氣冷笑,感覺還沒打過癮。
蘇秦啞然失笑,原以為對方是冷面殺手,身手凌厲,卻沒想到居然如此不堪一擊,被張儀赤手空拳騎著打。
“莊兄,你究竟做了何事?惹他們?nèi)绱松鷼??”高逸皺眉看向莊窮。
“在下只不過請教他們幾個問題而已?!鼻f窮揉著眼睛,笑嘻嘻回復(fù),和剛才冷面冷語的殺手形象派若兩人。
“什么請教?是你用劍逼我們的!”小家伙荊尚跳了起來嘶吼,快氣哭了。
“嘿嘿,開個玩笑,玩笑而已,”莊窮摸摸鼻子,“我不是請你們喝酒嗎?”
“開玩笑?那好我再打你一頓,你再開一個玩笑好了?!?p> 張儀怒氣沖沖,擼起袖子,一個箭步上去對莊窮再次揮動老拳!
莊窮身子如蛇一扭,讓他撲了空,轉(zhuǎn)身之際,莊窮恢復(fù)了冰冷的面癱臉,突然一拳打在路邊的樹上。
頓時葉飛如舞,紛紛而落。
莊窮拔劍出鞘,刷刷幾聲之后,再次收劍入鞘,傲然而立。
蘇秦和張儀他們看向地面,瞳孔一縮,齊齊倒抽口冷氣。
每片樹葉都被均勻地削成兩半!
……
“莊兄不僅是學(xué)宮十杰,還是稷下學(xué)宮第一劍客。”高逸淡淡解釋道。
蘇秦三人對視一眼,暗暗咂舌,張儀更是將拳頭悄悄別在身后,原來之前對方是故意讓他打的。否則十個自己也只有被對方練靶子的份兒。
“哈哈哈,不打不相識,高兄,你這幾個朋友,臨危不懼有膽有識?!?p> 莊窮冷臉又變成了笑臉,“而且最令小弟佩服的是,他們誰都不肯拋下同伴獨(dú)自逃走,輕生重義!”
他瞇眼看向張儀和荊尚,“你等腳下的小動作,我早就看到了?!?p> “好了,作為賠罪,我今日就將你們的竹簡全買了,再請你們?nèi)倎砭茦谴蟪砸活D壓壓驚?!备咭萆焓志鸵湾X。
“等等!”
莊窮出言止住,“高兄,他們不是有個規(guī)矩,答對隱語就免費(fèi)送簡嗎,你我何不依他們的規(guī)矩行事?”
蘇秦展顏一笑,“好,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我等剛才回答了莊兄的問題,現(xiàn)在確實(shí)也該讓莊兄回答我等的問題了?若莊兄答對,這一地竹簡免費(fèi)相送,小弟做東,還請你和高兄去悅來酒樓吃一頓,反之亦然,你看如何?”
莊窮點(diǎn)點(diǎn)頭,笑道,“請出題!”
……
“莊兄,你聽仔細(xì)了,在下的問題是:請問公雞何時才不會下蛋?”
蘇秦話音剛落,莊窮立刻回答:
“在做夢之時!”
他叉腰哈哈大笑,對面真是個笨蛋啊,沒看出自己和高逸是好朋友嗎,這個公雞下蛋的答案,高逸早就告訴他了。
“恭喜莊兄……”蘇秦嘆口氣道。
莊窮笑容更盛。
“答錯了!”
蘇秦突的一笑,嘿嘿道,“正確答案是,不在做夢的時候。”
“什么?”
莊窮一臉懵逼,又憤怒地?fù)u搖頭,“不對,你上次明明說的是公雞在做夢之時會下蛋,高兄可以證明!”
他轉(zhuǎn)臉看向高逸,卻見自己這個死黨早已捂著肚子笑彎了腰,好半天才喘息著笑道,“他說的是,公雞何時才不會下蛋,而不是公雞何時才會下蛋,蘇兄就知道你知第一次答案,所以給你下了個套,哈哈,你就是公雞在做夢時下的那一個蛋,笨死了!”
蘇秦三人轟然大笑。
莊窮臉上陣青陣白,今日居然遇到比自己還狡猾的人!
他指著眾人身后,“有人來了?!?p> 眾人扭頭一看,空空如也。
匆忙回頭,莊窮早已不見人影,從濃霧中遠(yuǎn)遠(yuǎn)傳來他聲音,“高兄,在下囊中羞澀,你且為我墊一墊,改日必當(dāng)奉還,兄弟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蘇秦三人呆立原地,哭笑不得。
高逸尬笑道,“蘇兄,莊窮不是裝窮,他是真窮,他是個孝子,每月學(xué)宮補(bǔ)貼的學(xué)俸他大部分都寄給了家里?!?p> 他咳咳又道,“你也知道他爹莊子,視錢財如糞土,兩袖清風(fēng)一日一餐。”
“唉,真是有其父必有……”蘇秦感嘆半句突然說不下去。
話說,這莊窮和他爹莊子言談舉止,完全是兩個人好不。
一個是大名士,一個是小戲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