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寺廟里的香客早就一散而光,只有燃燒殆盡的禪香還在飄著絲絲香煙,銀杏葉又落了一地,做完晚課的僧人從大殿里魚貫而出,走向寺院的拐角,準備去吃晚飯。朱紅的禪門一關,小小的后院就顯得格外寧靜。所有人都還未回來,筱攬月看房里無事可做,就到后面的花園里石凳上坐著,看著紅彤彤似火的楓葉蕩來蕩去。
夜?jié)u漸沉了,最后一點余光也消失在遠方的后山里。筱攬月想著心事,突然聽到后面的竹林有輕微的騷動,她不免有些警覺地回頭,卻未看到有什么。應該是不知哪里來的小動物,誤闖了竹林迷路了吧?
筱攬月看看四周的寂靜黑夜,像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遮蓋了白天妖艷的色彩。黑暗總能蠱惑人心,入侵心底最脆弱的防守,讓人身陷悲涼,就像此時的寒涼,將身上的溫度一點點吞噬。筱攬月感到有些冷,起身準備回去,正在這時,突然感覺身后有什么沖出來,一下子從背后抱住了她。她嚇壞了,嘶喊一聲,卻馬上被人捂住了嘴。
她拼命掙扎,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想起,帶著猥瑣不堪的語氣:“別動!老子身上可有刀!嘿嘿,你是哪里的小丫鬟啊,真漂亮,今晚陪哥哥我一晚,趕明兒我求了夫人,將你賞賜于我,我會對你負責的?!斌銛堅轮е嵛岷耙埠安怀?,那個人死命拖著她往竹林里去,筱攬月死命抓著石桌不松手。
陸傳景與陸傳風下完棋,看時間也不早了,準備回房間換衣服去飯店。阿城跟在身后問:“少爺,您一個人去可以嗎?我看我還是陪著您吧?!?p> “你陪我干什么!你在這給我打掩護,出了差錯小心我饒不了你啊。”
“奧,那您晚上回府嗎?”
“回什么府???老爺可在家呢。”
“那您住飯店?”
“廢話!明天一早我就回來,你可別睡過頭了。還有,盯緊筱攬月那個丫頭,別讓她壞了計劃?!?p> “少爺您就放心吧,那您可小心啊?!标憘骶皝淼胶笤?,卻發(fā)現(xiàn)樓上房間是黑的,他剛要發(fā)火問筱攬月這個丫頭去哪了,就聽到后面?zhèn)鱽硪宦晳K叫。阿城疑惑地看看陸傳景,再看看后面,小聲說:“少爺,好像是后花園里。”陸傳景一招手,示意阿城跟著,一起跑去后花園看個究竟。
那個人小瞧了這個高高瘦瘦的女人,沒想到她竟這么大勁,拽都拽不開。他生怕有人發(fā)現(xiàn),于是使了蠻勁將筱攬月整個抱起,突然一拽,筱攬月毫無防備,手上一松,就被掙脫了石桌。她急了,一下張大嘴狠狠咬住捂著她嘴的那只手,只聽一聲慘叫。那人罵罵咧咧:“臭丫頭!不想活了!”筱攬月雙腳使勁向后蹬著,她多想此時沖出一個英雄,將她從狼口里救下。
那人抱著她,馬上就要進入竹林,筱攬月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正在絕望時,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干什么呢!大膽!”是那個平時讓人氣憤的聲音,是令筱攬月最厭棄的聲音,此時卻是那樣讓人安心。
聽得這一聲喊,那人一下怔住了,他停止了動作,忽然松開手準備跑向林子里。筱攬月一下反應過來,一邊把自己的頭發(fā)再弄亂一點,一邊拽住那人的衣服不讓跑。
陸傳景和阿城快速趕過來,筱攬月松了手,那人撒丫子往后跑,被陸傳景叫?。骸罢咀。⊥呐??!”阿城已經(jīng)跑向了那人處,將他提溜了過來。
打眼一看,陸傳景就認出了他,就是何良,是陸家雇的長工,這次來寺院幫忙搬運重物,做點體力活。他一看是陸傳景,嚇得頓時下跪求饒:“小的不知是二少爺,有眼無珠,還請二少爺原諒?!?p> “做什么呢剛才?!”
“奧,回二少爺,小的路過此地,看這個丫頭一個人在這,想她應該害怕,就陪她說說話。”
陸傳景看向癱坐在地上,低著頭一頭散亂頭發(fā)的人,夜里后花園太暗,看不清是誰?!澳闶悄姆康难绢^?。坎灰ε?,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跟我說?!?p> 筱攬月從剛才的驚嚇中慢慢恢復了神智,身體也不再發(fā)抖。她把眼前和耳鬢的碎發(fā)撥開,慢慢站起來抬起頭,看著陸傳景。陸傳景看到是筱攬月,再看她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頭發(fā)散亂著,臉上還有紅紅的一塊,手上滿是塵土,衣服上的一個扣子被撕開了,看著他的一雙眼睛紅腫不堪,還噙著淚水,一看就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陸傳景一股無名的怒火一下子涌上心頭,他快步走上前,拽住何良的衣領子就是一拳:“你到底對她做了什么!你知道她是誰的人嗎?!你要是不說實話,我打斷你的腿!”
何良不知道這位少爺會發(fā)如此大的火,像是一頭即將吃人的野獸,嚇得他腿有些軟,他繼續(xù)求饒道:“二少爺,我...我真沒做什么,我就是喜歡這個丫頭,就想跟她說說話??赡芴焯诹?,她不知道我是誰,就受到點驚嚇?!?p> 陸傳景又給他一拳:“還不說實話是嗎?!”
“啊,少爺,您別打了,我就是...就是想讓她跟了我,我跟她說我會去求夫人把她賞給我,不會不負責任......”
還未等他說完,陸傳景就又給他重重的一拳。“阿城,拿一根棍子來!今天我要打斷他的腿!”
“哎,哎,少爺少爺,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您千萬別打斷我的腿??!她到底是誰啊,我可惹了姑奶奶了我!”
阿城回答他:“他是我們二少爺房里的丫鬟筱攬月,你太大膽了,連二少爺?shù)难诀叨几胰?!?p> “哎呦!我要是知道她是這樣一位姑奶奶,打死我都不敢惹??!”何良朝向筱攬月又磕頭又作揖:“姑奶奶,姑奶奶,您饒了我吧,我錯了,再也不敢了。您替我求求情,讓二少爺饒了我這一回!”
筱攬月厭惡得看著何良像狗一樣在地下求饒,一張猥瑣的臉因過度害怕而變得更加扭曲。筱攬月攥緊了拳頭,她低頭對著何良冷冷地說:“你起來!”何良停止了求饒,帶著期許的目光看著筱攬月慢慢起身,還未站穩(wěn),一記重重的巴掌就掄過來,打的他臉火辣辣地疼。這一掌就像黑夜里突然炸開的驚雷,讓三個男人都呆愣住了,他們沒想到這個雷聲是筱攬月炸出來的。
何良由臉上的疼轉為心底的恨,但礙于陸傳景在一旁他也不好發(fā)作,只好默默承受。筱攬月平靜地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對陸傳景說:“謝謝二少爺,沒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p> 陸傳景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就看著筱攬月漸漸遠去的背影,消失在扇形蘭扉那頭的昏暗燈光里。何良捂著被打的半邊臉,也不敢做聲。陸傳景回過頭看著他,卻沒了剛才的怒火,但也沒打算輕饒了他。他對阿城說:“阿城,你把他給我痛揍一頓,然后綁了關到寺院的柴房里,讓他反省一晚上!”又指著何良的鼻子:“你給我記住,要是再敢犯渾,你就別在陸府呆了!”
何良趕緊賠笑:“是是是,小的再也不敢了?!毙睦韰s恨得牙癢癢,他發(fā)誓早晚有一天要報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