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黛桃源后,黛桃源主對計劃做了調(diào)整,分為兩路同時進行。一路派二人繼續(xù)盯住柳韻之,若得機會便至他室內(nèi)翻找;另一路則由他親自行動,去愛鷹林中尋找。因為在無意擒獲柳韻之和綰桃那天,問起二人闖入愛鷹林的原因時,他們表示是為了尋找桃源鑒。雖然他對柳韻之并不信任,但事到如今只有這一條線索,說不定柳韻之無意將桃源鑒遺失在愛鷹林中也有可能吧??墒堑谝宦凡⒉豁樌?,因為當夜自柳韻之從河邊桃樹返回之后,似是有所察覺,嫣桃源主的院內(nèi)竟增設了巡夜人手,直到三天限至他們也沒有尋得機會進入柳韻之的屋內(nèi)。
第二路計劃實施起來也不容易,黛桃源主已經(jīng)進入過一次愛鷹林了,他當時幾乎沒能從鷹群的攻擊中逃脫出來,又如何細細找尋失物呢?舜伯便想到一策,說上次不是藍叱解救源主的嗎?鷹群見了藍叱皆退避,不妨帶藍叱去一試。于是黛桃源主心中一亮,認為此計可行。黛桃源主便領(lǐng)了十余人穿革戴盔,帶著藍叱進入了愛鷹林,果然那些鷹只是圍著他們繞飛,并不敢發(fā)動攻擊。他們一行在愛鷹林中整整找尋了三天,幾乎連林中地上的每一根樹枝每一片枯葉都翻過了,皆一無所獲。
約定的時間一晃而過,在第四天早晨,黛桃源主獨自坐在議事大堂門前的黑桃木案之后,失落到了極點。他保護不了他的愛鷹了,今日就是他愛鷹的劫難日,而他卻只能坐在這里躲避著它們凄慘的哀號。黛桃源主就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懊惱不已。突然,他聽到了愛鷹林中傳來震天的呼喝聲,那一聲聲的“殺!殺!”驚飛了院子里枝頭上的鳥兒,也震裂了他的心。
黛桃源主猛地站立起來,一旁的舜伯立即叫道:“源主!今日此時,你還是留在這里為好!”黛桃源主便沉沉地嘆下一口氣,又重重坐回到席上。待又一陣喊殺聲再次響起時,他終是坐不住,不顧舜伯的呼喊跳起來就向后院沖去。他從鷹架上解下藍叱,將它拋向空中說:“藍叱,快!快去!”便急急地跨上院角的一匹馬,猛抖韁繩向愛鷹林疾馳而去。
黛桃源主在大道上策馬奔騰,藍叱在他頭頂緊緊跟隨,他幾乎想要給自己插上翅膀,恨不得能夠在一瞬間便飛到樹林去。在他終于抵達愛鷹林后,雖然心中對現(xiàn)場的血腥場景早已有所預想,但當他親眼目睹到這慘狀時,心仍被深深地刺痛了。四周地上、枝頭,無數(shù)的鷹陳尸其上,到處鮮血淋灑,毛絨紛飛。黛桃源主急切地驅(qū)馬向前疾馳,他看見滅鷹的隊伍正在愛鷹臺前弓駑滿弦,齊刷刷地對準了他們面前的最后一支鷹群。那些鷹也似乎被眼前的殺戮驚到了,它們稀落地停立在枝頭和愛鷹臺前,躁動不安地撲翅、鳴叫,卻再不敢沖向人群。就在珩軒向前揮劍欲喊出一聲“放箭!”時,黛桃源主抽出鞘中的劍大喝一聲“住手!”沖到了陣前。
人群都吃了一驚,待珩軒看清是黛桃源主時,不免大聲質(zhì)問道:“黛桃源主!你難道是要食言嗎?!”
黛桃源主勒馬停在了愛鷹臺邊,他自知失理,握住韁繩的手便不由自主地簌簌抖動。馬在愛鷹臺邊打著轉(zhuǎn),馬蹄在地上敲擊出咯咯咯的一陣響。黛桃源主壓低了聲音,說:“這些鷹,放過它們吧。”
珩軒似乎沒有聽清,頓了頓后明白他的意思,說:“黛桃源主!你既已立下約定便應遵守!這些惡物若不除凈,豈不留下禍患!”
“珩軒,賢弟,這些鷹已沒有攻擊之意了?!?p> “黛桃源主糊涂!”珩軒道,“這些鷹惡性未改,只是暫時受到震懾而已!若今日放虎歸山,他日必再次禍害源眾!”
黛桃源主便將手中的劍拋擲于地,向珩軒身后的嫣桃源主等人投去懇求的目光,大聲道:“二位叔伯!柳公子!饒過這些毫無攻擊之力的鷹吧!”
嫣、素兩位源主皆搖頭嘆氣,嫣桃源主說道:“黛桃源主,賢侄,事已至此,切不可心慈手軟留下遺禍啊!”
柳韻之見黛桃源主緊咬牙關(guān)雙目微閉,身體頹軟于馬背之上,知他此時內(nèi)心痛苦,便策馬緩緩踱至他身旁,輕聲說:“這些鷹確實令人心痛。它們自幼在這林中成長,爾后羽翼漸豐,再成為翱翔藍天的雄鷹,多有不易。更何況它們伴隨了源主的成長,源主自是不舍?!?p> 黛桃源主啞然失聲。
柳韻之繼續(xù)道:“記得幼時我也豢養(yǎng)了一只小犬,它便是我幼年的一切。在它離開的那一天,我的整個世界都黑暗了。想必源主此時的心情,也是黑暗的吧?!?p> 黛桃源主緩緩抬起頭來,說:“你應是知我的心了?!?p> “可是事到如今,為了桃花源眾不再無辜喪生,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正如你我當日立約時所言,我們必須做出抉擇。一生之中我們都被迫做出很多選擇,雖然并非你我所愿?!绷嵵?,“源主不妨走出這林子,回頭看看身后的源眾,日后他們再也不必擔驚受怕,可以自由自在地在這林中,在這風景如畫的田園之間愉悅行走,不也是源主的一大幸事嗎?”
黛桃源主便又沉默不語,少頃他緩緩睜開眼,輕輕拿起韁繩,說:“柳公子不必再言了,我知曉其中大義?!币欢妒直阌D(zhuǎn)身離去。
突然頭頂傳來一聲凌厲的鷹叫,所有人都被震動了,抬頭看時只見一團藍影自空中翩然飄落,停留到黛桃源主身后的那棵大樹上。
珩軒見此怪鷹,不由大驚,急忙大喝:“放箭!快!速速射殺此物!”
滅鷹隊伍便吱嘎嘎響起一片滿弓之聲。
“住手!休得傷我藍叱!”黛桃源主大喝道。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柳韻之見此情景,也慌忙仗馬擋于隊前。他知道,這便是那日他在黛桃源院中隔墻旁見到的那只鷹,那只與眾不同被黛桃源主視為知心之物的藍色大鷹。這只鷹被黛桃源主專心豢養(yǎng),對人并無惡意,更何況它現(xiàn)在是黛桃源主心中最后的寄望,如若連這只鷹也不曾留下,恐怕便令黛桃源主失去心性了。因此柳韻之急忙上前,立于人群與藍叱之間,伸出雙臂聲嘶力竭地喊道:“此并非惡鷹,萬萬不可傷害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