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軒見眾人皆愣住,轉身奪過一旁那人手中的弓箭,“啪”地一聲搭箭上弓,對準藍叱掄臂滿弦。黛桃源主急了,情急之中扯下馬鞍上懸掛的箭囊便向珩軒擲去。箭囊砸中了珩軒左肩,“撲”地一聲在珩軒臂膀上彈起,隨即翻轉著墜落到了草地上。珩軒被箭囊重重砸中,弓在手中抖動了一下,但他迅速平復了姿勢重新穩(wěn)執(zhí)住弓,勾弦的右手食指與中指猛然一松,箭瞬間彈射了出去。
空間立時凝固了,離弦之箭穿風而過,末端尾羽在空中刺劃出細微的“噓噓”聲響,迅疾地向藍叱飛去。就在箭首幾乎觸碰到藍叱的冷羽時,它突然展翅飛起了,箭便擦身而至,將它身上的一根藍色羽毛挑射下來。
柳韻之看到那根羽毛脫離了藍叱的身體,緩緩地、悄無聲息地打著旋兒在空中飄忽悠轉,他的腦中突然映現(xiàn)出進入嫣桃源前那個早晨的畫面,他躺在草地上仰望高空中遠離的飛鷹,也是看到同樣的一根藍色羽毛自空中浮游飄飛而下。他的腦中猛然震響了!
藍叱擺脫了射來的利箭奮力高飛,它帶動了周圍的鷹群,群鷹紛紛展翅隨它飛起。
“放箭!放箭!”珩軒厲聲喝道。
隨著“嘣嘣嘣”的弓弦彈射聲響,無數(shù)支箭向空中飛去,追逐著漸漸升空的鷹群,鷹便一只只應聲而落。待未中的箭矢紛紛墜下時,只見藍叱帶領著僅剩的四只鷹竭力向遠方飛去。珩軒大喊著“再放!”又一陣搭箭彈弓之聲響過之后,黑壓壓的箭雨再次升上高空,但鷹群已遠離了箭矢的射程,所有箭矢升至極點后在空中劃出一條條弧線折轉而下,次第落入遠處樹木的密密葉林中。
自此再沒有人在桃花源中見過這五只鷹。
桃源鑒終是失去了下落。愛鷹林被嫣桃源再一次地徹底搜索了一遍,因為此前已經(jīng)過黛桃源的仔細翻查,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
柳韻之這幾天腦海中一直反復出現(xiàn)那支藍色鷹羽在空中飄飛的畫面,這支羽毛第一次出現(xiàn)在他眼中時,那似柳絮雪花般輕曼悠然飄飛而至的場景令他感到無比美妙,甚至還顯存著一絲浪漫,當時他覺得這支自空中飄來的小禮簡直就是上天給他的極好饋贈,因此他完全把持不住自己的心神,揀起它便撩撥了綰桃的睫毛;可是當這根羽毛第二次出現(xiàn)在他眼前時,卻給他帶來了滿腹的疑問和梳理不清的思慮,以至于連日來他都不斷地在設問、推想、否定,再設問的循環(huán)中做無效糾纏——這根羽毛給了他提示,可是他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出合理答案。
線索的中斷對綰桃打擊甚大,時間一天天過去,尋找桃源鑒已變得無跡可尋,這讓她如何向桃花源眾交待,又怎么回去給父親復命呢?做為護女,她已是失責,如不能找回桃源鑒,她已沒有資格再擔任這個神圣角色。而更重要的是,桃源鑒丟失引起禍亂的跡象日益明顯,這更是令她無比憂心。
柳韻之見她這幾日也是心神不寧的樣子,因此當源內(nèi)一位源眾的孩子出生而邀請他出席時,他便同時邀約綰桃一起去了。一個新的小生命降臨,為近日籠罩在沉重氣氛中的嫣桃源帶來一些生氣,源眾攜著蔬果禮品和自家孩童,來到這里祝賀這位桃花源新丁的到來。
“可否借柳公子貴手為小兒母子主持清靈之儀?”在吃過桃花花瓣烹煮的粉紅雞蛋后,新生小兒的父親懇請道。近來桃花源眾在目睹柳韻之對黛桃源主的幾次大義勸辯后,越發(fā)增添了對他的敬仰,因此源內(nèi)大小事體均會邀約他出席并以此為榮。按理新生嬰兒的婦女在一月之內(nèi)是不能直面男子的,如今新生兒父親提出如此請求,可見對柳韻之的尊重與崇敬?!肮硬槐赝妻o,便借你貴手給這個幸運小兒一用吧?!辨烫以粗餍χ?。于是眾人簇擁著柳韻之來到新生兒產(chǎn)房前,身旁有人準備了熱水布巾,供柳韻之取用。柳韻之拿起布巾,在銅制水盆中浸濕,擰干疊成小小方塊,立于門前深深一躬,卻并沒有真正進入房內(nèi),而是遞給身旁一位婦人,由她入內(nèi)代為擦拭了產(chǎn)婦的額頭。一旁的源眾目睹了柳韻之對產(chǎn)婦的尊重,更加稱贊起他的品行。之后嬰兒自產(chǎn)房抱至柳韻之面前,柳韻之再一次地蘸水滌洗了熱巾,用它細細擦抹過嬰兒的額頭、臉頰和下巴,然后將一片心形桃花花瓣輕輕按貼在了他的眉心里。
晚宴過后柳韻之應了綰桃的提議去外面閑走,走到通往源外的那條大路時,綰桃說韻之我想平鎏山了。柳韻之說,那座橋上應是可以看到的吧。于是兩人便順著向源外走去。不久他們來到那條架著雕花木橋的小河邊,柳韻之想到當時和她經(jīng)過這里的情形,說:“當日進入時電閃雷鳴,似乎是為我們的到來而舉行的儀式。”
綰桃笑說:“是呀,你可是桃花源的貴客,當然要有個隆重的儀式相迎的?!?p> 柳韻之看著明亮月色之下的小河,河中流水散發(fā)出粼粼微光,河上那座雕花小橋的身姿也顯得越發(fā)秀美,便說:“原來這里景色如此之美,那日卻無心欣賞了?!?p> 綰桃說:“反正你不是第一次,那日與我無心欣賞,總歸是用心欣賞過的吧?!?p> 柳韻之明白她指的是上次自己與億伶同來,暗暗紅了一下臉,說:“只有與你一起,才有心情欣賞的吧?!?p> 綰桃便向他撇撇嘴,一小跑登上了木橋?!翱?,平鎏山!”綰桃站在木橋上,看著遠處天空中隱隱映出平鎏山的影子開心地叫嚷。
“你想家了?!绷嵵巧蠘?,與綰桃并排站在一起。
“是啊,我想平鎏山了?!本U桃看著遠處月光下平鎏山的暗影,眼中深情流露:“我想回平鎏山了。我應該回去告知爹爹桃源鑒丟失了?!?p> “我和你一起回去吧?!绷嵵f。
“平鎏山是不允許外人進入的?!?p> “可是我答應過你再不會離開的。”
“這只是不得已的暫時分別而已。”綰桃說。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呢?”柳韻之問,見她不回答,便有些緊張:“你一定要快快回來??!”
“唉,我會盡快返回的吧?!本U桃不禁神色黯然,“眼下桃源鑒蹤跡全無,不知如何向爹爹說起?!?p> 柳韻之便想起這幾日自己的煩惱,說:“其實線索仍是有的。你知道嗎,那根我用來與你逗玩的羽毛,是藍叱身上的?!?p> “什么?”綰桃便睜大眼睛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