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亭本以為李清焰為他種下的“血毒”是極難對付的東西。因為在歷史上曾有數(shù)位境界高深的修士死于這種卑鄙手段,且害死他們的甚至都不算是什么“大妖”。
主要不是死于“毒素”,而死于由此而來的各種影響。沒有被徹底清除體外的殘余物可能會在某日修行運功時忽然發(fā)作,輕則行功岔氣、重則走火入魔。倘若當(dāng)時正值緊要關(guān)頭,便有性命之憂。
而李清焰的這種“血毒”自入體開始便極其霸道猛烈,他從未聽聞。心里既拿不準(zhǔn)主意,歷史上又有數(shù)位前輩的前車之鑒,才走得痛快果決。
到凌晨兩點十五分的時候,他已離開現(xiàn)場七分鐘。車子駛在往城郊的高速公路上,駕車的人是周立煌——他的斷手?jǐn)嗄_被周云亭以神通暫且接上,操控車輛倒不成問題。
周公子從后視鏡里看他那位后座上的父親,覺得狂跳了一個鐘頭的心終于暫且安穩(wěn)了些。
自己該……不會有事了吧。
至少,他此前對李清焰提到過的兩種最可怕的情形該不會發(fā)生了吧。
他想到李清焰,心里就像被亂麻堵住,不知道該如何抒發(fā)那種極度復(fù)雜的情感。
依舊恨他——從前經(jīng)歷過的那些事沒那么容易被抹去,早刻在心里了。但這種恨在之前是急欲化作刀劍刺進(jìn)李清焰的心口、欲猛烈地宣泄出來的。如今卻變得內(nèi)斂而深沉,甚至變得有些疲憊。他從未想過在地道中的那些話會是自己最恨的人說出口的——最了解自己的竟然是他!
李清焰從前經(jīng)歷過什么?不會僅僅是進(jìn)修班前一年的那些事……一定還有更多。
周公子第一次對別人的經(jīng)歷、別人的感受起了興趣。他想要知道那些事。
可另一方面,李清焰今夜的確救了他的命。他給自己的法子很簡單——在他這位父親面前表現(xiàn)出勇氣,僅此而已。他要表現(xiàn)得不屈不撓、不畏赴死、叫周云亭意識到他的這個兒子,還有不為人所知的另一面。
同時李清焰自己得活下來。他在他那位父親的一擊之下活下來,事情的性質(zhì)就變得不同——連這位上四級修士的全力一擊都沒能取那個妖魔的命,怎么還能對他這個兒子苛求太多?不是他周立煌太弱……而是妖魔太強。
如今看似是成功了。不然在他們開戰(zhàn)之前,他的父親不會特意將他卷走。
周立煌又忍不住往后視鏡看了一眼,卻正對上周云亭的目光——上四級修士也在看他,臉上此前那種極度痛苦的神色漸消。如今眼神陰鷙,面上漸有怒意。
他一驚,額上立即冒出冷汗,覺得嘴唇都發(fā)麻——不曉得他這位父親到底是看出了什么來。上車的時候他明明痛苦難耐仿是中了極厲害的血毒,可到這會兒卻像是將其化解了……
他只能一咬牙,問:“父親……你的毒……”
“竟然算計了我?!敝茉仆ず鋈焕湫σ宦暎昂么蟮哪懽?。”
周立煌的腦袋嗡的一聲響,雙腿一顫,車身猛地一歪——在高速公路上劃了個弧。好在這條出北山城、往小元山去的道路向來車流稀少,在這凌晨兩點的夜里更是只有他們這孤零零一輛,沒出什么問題。
“父……”
“慌什么!”周云亭厲喝,“不爭氣的東西!你但凡有裴元修、李清焰一半的聰明,今晚我何至于陪你出丑!”
恐懼瞬間像潮水一般褪去。周立煌怔怔地盯著前方被照亮的路面看了一秒鐘,才意識到周云亭說的不是自己,而是裴元修、李清焰。
他狂喜起來——“不爭氣的東西”、“陪你出丑”……周云亭從未這樣罵他!實際上是連罵都懶得罵!可如今他這樣說!這說明他是在“怒其不爭”!他對自己有了些期許才會說這種話!他——真不會殺了自己也不會廢了自己?。?p> 他由此鎮(zhèn)定下來。深吸一口氣,叫自己的聲音不發(fā)顫:“父親您是說,李清焰的血毒是……是什么計?”
“根本不是什么血毒。”周云亭移開目光,微微擺手,“開慢些。這妖魔有點兒伎倆,血里有古怪。叫我覺得霸道猛烈,像是厲害的血毒??蓜偛庞诌\了四個周天……那毒性就沒了。不是血毒。絕不是血毒?!?p> 他頓了頓,冷笑:“好啊。這是妖魔送了我這個上四級一個臺階下——叫人覺得他用了卑鄙的手段,我沒能將他一擊格殺也是情有可原、是因為被他使了陰招?!?p> “由此我匆匆退走,往后傳出去也不會很不好聽……他是想要我承他這個情?。俊?p> 周立煌福至心靈,開口說:“……只是那妖魔狡詐,想要自己保命而已。他怕父親一怒之下使神通將他格殺,因而要驚走您——是他給自己的臺階。”
周云亭冷冷地看他一眼:“這倒是句人話。”
周立煌輕出一口氣:“父親不必動怒。日后我必定……”
“日后?還要什么日后?過了今夜要找他就難了!”周云亭忽然厲喝,“停車!”
周立煌腿一哆嗦,將車子停在路中間。
“你找的那個人呢?”
“……???”
“以為我不知道么?你找的那個歐陸客呢?”
周立煌愣了一會兒,才開口:“父親是說……那個,幸運貓?”
“管他叫什么。見他來見我!不……拿出你的電話,我和他通話!”
周立煌不敢再說什么。從內(nèi)兜摸出手機,憑著記憶撥通一個號碼。父親什么都知道……他一邊聽電話的“嘟”音、一邊聽自己的心跳、一邊想,在下面和李清焰說的那些話他會不會知道?知道了會怎樣……
“周公子心急了?”電話被接通。那邊立即傳來白裔懶洋洋的、微嘲的聲音,“才兩天而已嘛?!?p> “咳……嗯……”周立煌板起臉,仿佛正在面對那人,“注意你的態(tài)度。我父親要和你通話?!?p> 然后他按下免提鍵。
電話那頭的人愣了一會兒。周云亭也一言不發(fā)。兩秒鐘之后白裔才笑起來:“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周老先生和周公子一樣心急啊。怎么,要我現(xiàn)在去襲擊特情局車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