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城大學竟是如此的美,一座座古色古香的建筑點綴在郁郁蔥蔥的南國盆景之中,最美的是一張張意氣風發(fā)的臉,朝氣蓬勃的精氣神,可以戰(zhàn)勝一切的年輕力量,我坐在校園路邊的長椅上卻無心欣賞這些美景,思考著人類始終無法解開的三道終極哲學命題: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到那里去?
第一題,我是關鍵,爹媽親自制造出廠的產(chǎn)品,現(xiàn)在看來我變成了年輕的我,那甄熙又是誰,為什么所有人都管我叫甄熙,那也不對,那我原來的身體呢,未解。
第二題有點復雜,我也分不清究竟是從2018年的設備艙中投放至此,還是被1998年的閃電傳送而來,兩者相似的地方就是我都被電擊,成迷。
第三題是我唯一明確的,解電還須電我人,解開所有謎團的根源在于安穩(wěn),所以我要去的地方就是那家醫(yī)院,但愿一年之后安穩(wěn)還在那里,想到這我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這里是關曉羽讀書的地方,去年我被查出絕癥時日不多做人體試驗,那這一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彩靈、我媽和曉羽都還好嗎,還有我重返二十年前的那場比賽并贏得勝利,重寫了歷史,那二十一年后的現(xiàn)在,一切會隨之發(fā)生改變嗎,弄了半天這才是最大的謎團,崩潰。
我摸著身上翻著口袋試圖找到手機,想給家人打個電話問明情況,卻什么也沒找到,正在焦急之時一對小情侶走過來坐在旁邊,男同學手里拿著一罐飲料插著吸管,甜膩地遞到女同學嘴邊,女同學正舉著手機變換各種姿勢玩自拍,我見狀湊了過去。
我說:“同學,麻煩手機能借我用下嗎?”
女同學縮回手,上下打量著我。
男同學瞟了我一眼,說話有點娘:“自己沒有???”
我連忙說:“我。。。忘帶了,有點急事,能不能。。?!?p> 男同學甩了句“甭理他”起身剛要走,想不到女同學卻把手機遞過來,對我說:“用吧?!?p> 我喜出望外伸手剛要接,被男同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回去:“干嘛呀,見到帥哥就獻殷勤。”
我是帥哥?哦對,我現(xiàn)在可不是帥哥嗎,但至少不是壞人吧。
女同學也不含糊回擊道:“怎么了,我的手機我愿意借,管得著嗎?”
女同學一把奪過電話再次遞給我,男同學急了又搶回來,兩個人你來我往爭搶著,甚至動起手來。
此情此景像極了頗受中年大叔和上了年紀老年人喜愛的一檔自然科普類節(jié)目《動物世界》中的場景,每逢繁殖季節(jié),為了爭奪與發(fā)情雌性的交配權,雄性之間必將上演一場慘烈的決斗,可我就是借下手機,又不想延續(xù)我的基因,至于嗎,連忙拉開兩個人,說著“別別,你們小年輕的別因為我打架,我不借了?!?p> 誰知女同學瞪著我,說:“有毛病吧?”
男同學應和著:“有病?!?p> 好吧,自然法則讓他們在一起是正確的。
兩個人起身走了,空飲料瓶放在那,我搖搖頭心想打個電話還挺難。
我起身剛要走,被一位路過的保潔阿姨叫住。
保潔阿姨說:“哎同學,(下巴磕指向空瓶子)垃圾?!?p> 我看了眼明白了,急忙解釋:“啊,這不是我的,大姐。”
保潔阿姨眼睛一翻:“管誰叫大姐呢?”
我知道錯了,連忙改口:“哦,對不起大妹子,這是剛才那小兩口。。?!?p> 保潔阿姨頓時不干了把垃圾袋和清掃工具往地上一扔:“占我便宜是吧,我快趕上你母親的年紀了,叫我大妹子?”
我這才意識到什么:“啊。。。對不起,那個。。。阿姨,保潔阿姨,這真不是我的。”
保潔阿姨回道:“不管是不是你的,愛護校園環(huán)境人人有責?!?p> 連保潔阿姨都欺負我這個第一次踏入大學校園的“陌生人”,沒辦法我只好拿起空瓶子抬頭看見距離約十米遠處有一個垃圾桶,投遞口朝向這邊,我把空瓶舉在半空,被保潔阿姨攔下:“你要干嘛?”
不是你讓我扔的嗎,這項絕技是我從小勤學苦練才運用自如的,為這沒少挨老媽的罵,我回了句“扔垃圾啊?!?p> 保潔阿姨還挺氣人,說:“這么遠你就扔,干脆去參加三分大賽得了?!?p> 我笑了下,說:“您懂得挺多啊,還知道三分大賽呢?!?p> 保潔阿姨說:“跟我兒子一樣不著調(diào)?!?p> 我一聽有點生氣,她兒子也就曉羽那么大,輪到占我便宜了,又一想犯不上跟一個保潔阿姨較勁,我看見地上的垃圾袋說:“我放袋子里行吧?!?p> 誰知保潔阿姨一腳踩住袋口:“不行,扔垃圾桶里。”
這下我真急了,說:“成心是吧,我扔垃圾桶里,你再撿出來,不嫌麻煩???”
保潔阿姨理直氣壯地回答:“我不怕麻煩,就是要從小板板你們這些孩子身上的臭毛病。”
我嘟囔著:“跟誰倆充大輩呢,更年期吧。”
保潔阿姨說:“你說什么?”
“如果我扔進去了呢?”
保潔阿姨吐出三個字:“不可能。”
我回答:“行,瞧好了?!?p> 我剛要扔,又被保潔阿姨攔下:“等等,如果進不去呢?”
我有些惱火,大學里的保潔員都這么趾高氣揚嗎,告訴她如果我扔不進去,看見了嗎,從這一直到教學樓前垃圾桶里的垃圾,我全幫她撿。
保潔阿姨哼了一聲,說:“跟我兒子口氣一模一樣,狂妄自大?!?p> 我氣得說:“嘿,你。。。沒完了是吧。”
我們倆的口角引來了路過同學們的圍觀,成思寒也站在人群中望見了我,皺起眉頭。
難得一見的男女無差別組遠投大賽即將開始,我把瓶子再次舉到半空,計算好力度、出手角度和風阻,用力一拋,飲料瓶劃出一道弧線應聲落入垃圾桶。
圍觀的同學們一陣驚呼,有的人拿出手機拍攝,有的對保潔阿姨指指點點,成思寒向前湊過去。
保潔阿姨有些掛不住,俯身把袋子里十幾個飲料瓶全倒出來,說:“剛才是蒙的,有能耐你再試試?”
好一個剛烈的保潔阿姨,而此刻同為父母的我卻隱隱感覺到她暗藏的心酸。
我笑了笑,說:“您兒子跟你有多大矛盾吶,別把氣都撒在我這啊,您消消氣,我還有事,幫您收起來?!?p> 我俯下身把瓶子一個個撿起放進袋子,圍觀的同學們紛紛鼓起掌來,保潔阿姨感到內(nèi)疚,蹲下來說:“對不起孩子,阿姨剛才態(tài)度不對,我來吧。”
保潔阿姨裝好垃圾提起袋子走了,我瞧見她的眼圈里含著淚花,同學們散開,我起來轉(zhuǎn)身正撞在成思寒身上。
我望著他的臉說:“思寒?!?p> 成思寒愣了:“你認識我?”
我連忙打岔:“。。。不認識啊,我說剛才那保潔阿姨好像有點心寒,眼里含著淚。”(假裝望向保潔阿姨遠去的背影)
成思寒上下打量著我:“我怎么覺得你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你?”
我清醒地告訴自己,在沒有弄清真相之前不能冒然表明身份,沒準又會發(fā)生什么不可預知的事情,因此我回了句“你認錯人了吧”轉(zhuǎn)身剛要走,被成思寒叫?。骸暗鹊?。”
我只好站下,躲避著成思寒的目光。
成思寒問:“你叫什么名字?哪個系的?”
這熊孩子跟他老爸一樣冒冒失失沒大沒小的,但這個問題難不倒我。
我回答:“物電系的,我叫甄熙,我們認識嗎?”
成思寒瞇起眼睛,說:“你認識關曉羽嗎?”
我搖搖頭。
成思寒追著道:“關鍵呢?”
“我認識關羽、關之琳、關牧村、關曉彤,你說的這倆人我都不認識,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轉(zhuǎn)身走了,心砰砰地跳。
成思寒在身后嘟囔著:“咋那么像已經(jīng)不在了的關叔叔年輕時候?”
我猛地停下,咬合肌動了下,轉(zhuǎn)回身:“你說誰不在了?”
成思寒說:“你不是不認識嗎?”
我反應極快:“唉,都是同學嘛,不管誰不在了都要往前看,(拍了拍成思寒的肩膀)我走了?!?p> 我走遠了,成思寒望著我的背影,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我孤獨地走在熟悉的街邊,心里想著剛才成思寒的話,我不在了?什么意思,我死了?不能吧,那我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嗨,那孩子跟成功一樣說話辦事都不靠譜,但我怎么有種不祥的預感呢。
這時,一輛出租車經(jīng)過,我搖搖手,車停下,我開門上車。
鄒師傅望著我坐進來,他舉起超大號的玻璃杯大口喝著,里面的枸杞、大棗和一些中藥材上下翻滾著。
鄒師傅放下杯子抿著嘴里的東西,問:“去哪啊,小伙子?!?p> 我聽聲音耳熟扭頭望過去:“老鄒?”
鄒師傅差點把嘴里的東西噴出來:“你認識我?”
我反應超快急忙指著前面的信息卡笑笑,上面寫著:鄒國強。
鄒師傅:“這孩子說話沒大沒小的,估計我比你爸都大,叫我老鄒。”
我只好弱弱地說:“鄒大爺?!?p> 鄒師傅說:“聽著像罵人,叫師傅就行,去哪???”
我回答:“德邦醫(yī)院?!?p> 鄒師傅擰好蓋子放下,打表:“嗯,系好安全帶?!?p> 我系上安全帶,車開走了。
我低著頭情緒有些低落,鄒師傅瞥見說:“還在讀書吧?”
我嗯了一聲。
鄒師傅問:“哪個學校?”
“鵬城大學?!?p> 鄒師傅嘟囔著:“和曉羽一個學校?!?p> 我一聽心情更沉重了,望著窗外熟悉的景色,卻感到如此的陌生。
鄒師傅說:“去醫(yī)院。。。看望病人?”
我沒吭聲。
鄒師傅嘆了口氣:“我有小一年沒去過德邦醫(yī)院了,自打去年一個好兄弟。。。唉,不知道老天爺怎么想的,磨難不能可一個人來啊,那么年輕就。。。留下老母親和老婆孩子,太可憐了?!?p> 我的眼圈頓時紅潤了。
鄒師傅接茬說著:“我的這個兄弟叫關鍵,也是開出租的,他兒子關曉羽跟你一樣也在鵬城大學讀書,今年大二了,這孩子。。?!?p> 我關切地問:“他怎么了?”
鄒師傅說:“還能怎么,命苦唄,這對父子從小就缺少溝通互不相讓,老爸突然出事,兒子始終走不出陰影,恨自己不該和父親鬧矛盾,關鍵也的確太可憐了,年輕的時候因為一場比賽改變了命運,他始終邁不過這道坎,最后連開出租的活也被經(jīng)理的小舅子給頂了,臨了關鍵也不知道工作是被人背后使壞才丟的,唉,好人為啥就沒有好報呢?!?p> 一行淚水從眼眶流下,我側過頭望著窗外,不讓鄒師傅看見。
原來工作是這么丟的,但對我來說已經(jīng)無關緊要了,可我沒想到曉羽會因此而感到自責,背負壓力,這一年他是怎么熬過來的,還有彩靈,老天吶,你想怎么蹂躪我都可以,求求你放過他們好嗎,不要讓他們母子倆再受罪了。
出租車在德邦醫(yī)院門口停下。
鄒師傅抬起計時器:“到了。”
我解下安全帶的同時才意識到什么,摸著口袋想我沒錢。
鄒師傅拿起玻璃杯擰著蓋子。
我不好意思地說:“師傅,我。。。出門忘帶錢了,晚點再給你行嗎?!?p> 鄒師傅:“下車吧小伙子,家里遇到難事千萬別著急上火,快去看病人吧,錢不要了。”
我急忙說:“那怎么行,干咱這行賺的就是風里來雨里去的辛苦錢,而且份兒錢還那么高,晚點我就轉(zhuǎn)給你?!?p> 鄒師傅被我的話說懵了,胖乎乎的腮幫子動了動:“就沖這句話,大爺這趟就沒白拉,何況你還是曉羽的同學,下車吧。”
我只好下車,關門前對他說了句:“謝謝鄒師傅,錢等下微信轉(zhuǎn)你,(看著鄒師傅手里的玻璃杯)枸杞不錯,又大又紅?!?p> 我走向醫(yī)院門口。
鄒師傅瞧著我背影,舉起杯子搖搖頭:“他哪來的我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