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粉裙仙子一雙杏眼傳神,囅然而笑間模樣似蜜桃一般可人。拉起她的手轉(zhuǎn)了兩圈圈,很是歡快地說道:“恩人恩人!鳶尾終于找到你了?!?p> 昨日醉酒,現(xiàn)在在日頭下被她拉著一轉(zhuǎn),小四更加頭昏腦漲:“淡定淡定,”放開她的手站定穩(wěn)了穩(wěn)身子才問她,“這位仙姑莫不是搞錯(cuò)了,我只是個(gè)凡人,不是你的恩人。”
那仙子撲朔著眼睛,眨巴眨巴又往她身邊湊了湊:“鳶尾不是仙姑,鳶尾知道小四就是我的恩人,恩人要是不想我叫你恩人,那我叫你主人也可以呀?!?p> 那姑娘說自己不是仙姑,若是凡人,她的模樣看上去比小四還小一兩歲。小四有些郁悶,自從受了傷上了九重天,總覺得自己忘了很多事,要不然就是腦子被毒毒壞了,總是聽不懂他們到底再說什么。又回憶了一翻,小四確認(rèn)自己并不認(rèn)識(shí)這個(gè)叫鳶尾的姑娘。
:“主人,你現(xiàn)在是不是要去月神宮,鳶尾可以帶你去呀!”
:“你叫我小四就可以?!?p> 鳶尾應(yīng)了聲好,拉起一四,一下躍上云頭,往月神宮飛去,不出一刻就見了月神宮紅頂紅檐,宮中幾樹桃花正往外探著頭。
鳶尾緩了緩云頭,慢慢從天上降下。
速度行得太快,小四腳沾地?fù)崃藫嵝乜?“你不是說你不是仙姑,怎么也會(huì)騰云駕霧?!?p> 鳶尾輕笑:“我說我不是仙姑,可沒說我就是凡人阿。”
:“那你是個(gè)什么物種?”
:“哈......”
:“或者說,六界中哪一界是你的家?”
:“鳶尾不在六界中。”
:“那你為何說我是你恩人?”
:“嗯....鳶尾得以生長(zhǎng),是因身上有小四一件東西?!?p> :“什么東西?”
:“以后你便會(huì)知道?!?p> 對(duì)話一通,什么也沒問出來,小四踏上臺(tái)階,想要扣開月神宮的大門。鳶尾卻也緊跟在她身后,也學(xué)著她的模樣,等著有人將門打開。
小四與她道謝,她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只道鳶尾從今以后便跟在小四身邊了,小四去哪兒,鳶尾就去哪兒,小四若身陷桎梏,鳶尾便舍命相救之類云云,一副義薄云天的模樣,小四也不好趕她。
又扣了扣月神宮的門:“小四求見仙人?!?p> 忽地,月神宮大門從里打開,一大片帶著粉光的云霧從宮中涌來,小四拾著鳶尾的手,邁了一步入門,兩個(gè)人就猶如被那片云霧吞噬,怎么也瞧不見彼此了。
宮門合上,眼前云霧散開,一大片桃花林出現(xiàn)在眼前,紅裝萬里,瞧不著邊際。
徐來清風(fēng),落英紛飛,從上而下逐起層層粉浪;百椏含英,芬芳馥郁,天地間被染成密不透風(fēng)的桃粉色。
猶如踏入花神后院,花瓣鋪路,一步一生粉桃,一步一生異香。
花瓣飄落在頭頂,在肩頭,附于羅裙之上,從里到外沾染花香。
就連眼瞳中粉紅得也似種了株桃樹,無需吹拂三月春風(fēng),這株桃樹葉片稀落,多得是叢叢的粉花開的分外嬌嬈。
小四與鳶尾看的呆了,仿佛世界只余下一方色彩,萬里桃花盛開驚艷了天地間所有繁花似錦,都說人比花嬌,可這一刻,月神宮的盛景足以驚艷九重天所有霓裳仙子,自然,也足以驚艷時(shí)光與歲月。
:“這株桃花怎么有些不同?!?p> 眾花皆粉,唯它鮮紅得分外詭異。小四佇立那一棵花樹下,用手輕撫上它的樹干,花樹微微顫動(dòng),慢慢顯現(xiàn)出兩個(gè)字。
小四。
她的名字。
她抬頭思索,正好一瓣血色花瓣落上她額間,一股冰涼的觸感涌入小四的識(shí)海,恍然間,走了一遍羅剎鬼道,當(dāng)夢(mèng)中那座黑色石橋再次出現(xiàn)時(shí),她猛地一怔,呆滯地眼神重新變得清靈。
只見這一片花樹,每一棵樹干上都浮現(xiàn)出一個(gè)個(gè)淺淺地名字。每一個(gè)名字好似都在說著平淡如水又或驚天動(dòng)地的故事。原來在凡間時(shí)看到的話本子寫著每個(gè)人都有桃花樹,桃花樹注定一生姻緣,都是真的。
小四抬眼瞧見了貪狼的名字,再一抬頭,嗬!它那樹桃花爛得稀碎,只余一朵立在頂端,完好無損。
她又尋了尋白延麇的名字,見到那棵樹時(shí)卻是一驚,桃樹如燒焦枯死,留下的幾根半截枝椏沒有半朵桃花??墒菫楹稳绱耍克c玄女明明下月就成親了阿。
:“三千大千世界,無論人神妖怪,皆有花樹,它們?cè)诖颂庫o靜生長(zhǎng),象征了一生的情愫?!?p>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月老的聲音不知從八方哪一方傳來,小四往身后尋了會(huì)兒,一回頭才發(fā)現(xiàn),月老此刻正在自己那棵桃花樹下。
:“小四見過仙人。”
鳶尾也照著小四朝他禮了禮:“鳶尾見過仙人。”
月老依然帶著和藹地笑:“月神宮可是有些難尋?”
日漸西行,此刻恐怕已近黃昏,稍有些晚了。小四搖頭:“是小四起晚了,腳力有些慢,不過幸好路上遇到鳶尾姑娘,她帶我飛過來的。”
月老身著紅衣,上掛紅線,鳶尾好奇地扯了兩下,笑瞇瞇地問他:“月老老爺爺,這是何物?”
他笑答:“紅線,將它綁與兩人身上,就可生緣,不過而后種種情意變故,皆是造化。你若想要,我便贈(zèng)你幾根玩耍?!?p> 鳶尾歡喜地接過幾根紅線,又歡喜地趕緊將一根綁在自己身上,另一頭又套到小四手上?!斑@樣,鳶尾就不會(huì)將小四跟丟了?!辈豢葱∷纳杂行o語的臉色,鳶尾又纏上月老問,“月老老爺爺,鳶尾在桃花林中尋了一圈兒,怎么沒看見有鳶尾的名字呢?”
月老答曰:“恐怕因?yàn)樾∮巡辉诹缰?,沒有心,自然也不能為誰心動(dòng)?!?p> 鳶尾不在六界中,紅線對(duì)她本來就無用,許是如此,他才隨意將紅線贈(zèng)她的吧。
鳶尾卻十分不服氣,她指著自己胸口正中說:“鳶尾有心,就在這里?!?p> 月老含笑:“心為血肉而筑,你那里不過一顆頑石?!?p> 鳶尾的笑終是消散不見,她嘟嚕著嘴,小聲地嘀溜一句:鳶尾的心可不是頑石,是天下無二的寶貝。
忽起涼意。
小四的目光再次攀上寫著自己名字的那棵桃樹,萬里粉海中,只余它一棵開的爛漫似血,像把白延麇那株桃樹的養(yǎng)分都吸收過來了一樣。她不解:“為何這兩棵樹與其他不同?”
月老揮了揮拂塵,面色永遠(yuǎn)不變地和藹,他緩聲道:“你可知,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dòng),萬物皆不動(dòng),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桃花樹,姻緣樹,緣起時(shí)花開,緣落時(shí)花謝,緣起緣滅只在自己的一念之間罷了。
:“我多只管人間情愛,其余幾界命數(shù)早已在千萬年中注定變幻著,白神君生來便是如此,這么多年過去了也未曾改變,他注定一生清冷孤獨(dú),愛而不得,得而不愛?!彼D了頓又道:“而你這血色桃花,注定是要萬千尸骨作養(yǎng),淋漓鮮血為祭,此愛一出,是蒼生之難,生死為劫,身死為解。小四,萬物皆隨心,若你心中有魔,所見都是黑暗,所思也皆是邪惡?!?p> 愛而不得,得而不愛。
生死為劫,身死為解。
世中愛情,存在如此苦痛嗎?
小四打了個(gè)寒噤,半懂之間,也理解到此中兇意??墒?,自己生來平凡,不需牽動(dòng)生死的大愛,所思所想,也皆是在平定安穩(wěn)的度過此生。白延麇雖為神君,她知道,他其實(shí)向來不愛打殺,不愛血漸白衣。他所期望的,也是在安定中平靜喜樂,可為何如此小的愿望,卻換來這樣深重的八個(gè)字。
她眉間緊蹙:“仙人,小四不明白?!弊约盒闹忻髅髑迕鞲蓛?,為何會(huì)看見花開血色,為何月老說自己心中有魔,為何夢(mèng)中永遠(yuǎn)不變黑暗與黑橋長(zhǎng)川。
她思緒萬千:“仙人,是不是我忘了些什么事情。”
月老嘆了一聲:“我能看到的只有“情”這一字,你心中疑慮只能自己去尋找答案?!闭f著,他幻化出一個(gè)紅木錦盒,“你將手伸出來?!?p> 小四的右手還戴著那根鐵銹般的鈴鐺手鐲,她的手垂與空中,只見月老將錦盒打開,金光從盒中漫出,他口中念著什么顛顛倒倒地奇怪秘法,忽地一只極小的蟲兒從錦盒中鉆出,爬上小四的手,鉆進(jìn)她的鐵鈴鐺中。
月老解釋道:“這就是姻緣蠱了,姣聲鈴得有此蠱并能發(fā)出聲音,不過催動(dòng)此鈴仍需法力,不然平日也與普通鈴鐺無異”
小四試著晃了兩下,清脆地鈴聲果然響了起來,輕靈悅耳,仿佛是那只蟲兒在歌唱一般。小四心下有氣欣喜,戴著這個(gè)鈴鐺十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聽見它的響聲?;厝ソ邪籽喻寤蛘哓澙怯梅ㄐg(shù)將它催動(dòng)催動(dòng),那必然就會(huì)見到擁有另一只鈴鐺的人,也必然會(huì)知曉自己為何戴著這鈴鐺,自然,夢(mèng)中種種,甚至自己的身世應(yīng)當(dāng)都能隨此解了。
她洋洋一笑:“小四謝過仙人?!?p> 月老必了錦盒,將拂塵從右手換到左手,然后撫摸了下她的頭:“小四,切記,珍惜眼前人?!?p> 切記,珍惜眼前人。
他的話在小四腦海中重復(fù)了兩遍,隨即,云霧從桃花深處涌來。月老消失蹤影,小四與鳶尾往后退了兩步,再一回過神來,她們又站在緊閉著的月神宮宮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