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臺上七仙女正唱到“霞光萬丈祥云開,飄飄蕩蕩下凡來?!?p> 催人淚下處,貪狼吞了杯酒,眼中有些閃爍:“這仙凡之戀果然動人,你瞧瞧七仙女兒如此一個曼妙仙子,誰會想到她最后居然會愛上那個凡人。”
圓月當(dāng)空,院中已經(jīng)告辭大半仙人,桌面上都已經(jīng)空落。小四送了月老回來,見貪狼舉杯對明月,一副傷情模樣不甚想理,怕是他與七仙女也有一段情事,如今正在緬懷感傷著。
隨即往他桌子上一撈,抱著那盆從白延麇那里順來的仙花就想腳底抹油。
不料,一只手從她身后探來,也攀上她那株花兒。那手骨節(jié)分明,修長白皙,分外好看中帶著分熟悉...小四霎時便明白來人是誰,將那盆花奪回一把塞到自己方才的座位下,起身時順上桌上另一杯酒朝他面前一湊:“白神君,好久不見阿?!?p> 他手尖滑上酒杯,不小心碰到她的一節(jié)手指,溫潤的手指也泛起絲涼意:“不久前才見過?!闭f完,接過那杯酒一飲而盡。
:“貪狼君一個人飲酒十分苦悶,白延麇你現(xiàn)在來得正好,可以與他作陪。”小四望了眼著月亮,一拍腦門兒,“阿呀,你看這天色已經(jīng)這么晚了,明日我還要去月神宮,那小四就先行告辭啦。”
“嗑噔”一聲,酒杯落桌。白延麇聲音淡漠:“我適才想了想,你來天樞宮許是想躲著我,現(xiàn)在看來,一定是了?!闭f罷,也不等小四作答,轉(zhuǎn)身坐到遠些的那張桌子,幻出幾壺清酒,自斟自飲了起來。
一曲又停,終是末了,戲臺上唱完最后一出戲,前來天樞宮的仙家都散了個干凈。秋夜的風(fēng)少有的暖意,和著酒氣將小四臉頰熏上兩團粉色,將她也吹的暈暈的。貪狼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醉了,酒杯散倒幾個在他腳邊,他趴在桌上喃喃,說著小四聽不懂的話。
四下寂靜如斯,只余白延麇一方發(fā)出酒瓶碰撞的聲響顯得格外清脆。小四實在不懂,白延麇看起來為何顯得有些落寞。
望了眼腳下那盆褪去紫色的花,小四冥了冥,考慮一番,抱著那盆花兒走到了白延麇那方桌旁。
:“小白白,你是不是不開心了?”
白延麇也不抬眼瞧她,自顧自地往口中送著一杯杯的酒。看上去實在有些郁悶,忍著困意,小四依舊覺得,自己應(yīng)當(dāng)本著朋友就得互相照顧的原則安慰他一下,雖然也不知道白延麇是否將她這顆小白菜當(dāng)做朋友。
小四笑得方有些剛才月老仙人的慈祥,她騰出一只環(huán)著花盆兒的手,落在了白延麇頭上,輕拍了兩下道:“小白白你若有何不開心就與我說便是,我現(xiàn)下覺得,天色其實還尚早嘛?!?p> 白延麇抬頭瞧她時,目光已然沒有剛才清澈了,緩忽遲疑中,小四想他許是有些醉了。
只是她不知道,白神君從來是千杯不倒。他或許醉了,卻不是醉在酒中,許是月色撩人,許是月色下的她笑意盈盈,眼含桃花的模樣,比月色更加醉人。
:“你可要來一杯?”
小四搖頭:“我酒力尚淺,喝不得酒?!?p> 酒力尚淺,喝不得酒。天上的仙人許多都用過這個借口,可是私下宴飲時,就連自家宮中的阿落也是喝酒如水的。前面用的,不過是在不喜歡的人面前的借口罷了。
白延麇還是往旁邊的酒杯中斟了一小杯酒,有些冷淡地遞與她:“瑤池仙露佳果而釀。”
她的手頓在空中,腦海中浮現(xiàn)初次在人間喝酒的情景,不過淺嘗一口,面前就猶如昏天黑地,山翻地轉(zhuǎn),哎…畫面實在慘不忍睹。所以至今還被當(dāng)個反面教材,時常被司空念叨著。
小四哀嘆了一聲,一咬牙,一橫眉,將他手中的酒杯接過,一飲而下。
霎時,喉嚨中似進了三味真火,一路燒下,誓必要將她肚皮燒穿。瑤池仙露,哪有它名字那樣清爽和氣。酒勁十足,如火燒喉,分明只能叫它地獄烈鬼。
小四將酒杯一擲,吐著舌頭撓起喉嚨來,直到酒勁蠻不講理的侵蝕她的意識。
天旋地轉(zhuǎn)間,聽見“哐當(dāng)”一聲,花盆碎了一地。小四隨即兩眼一番,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仙花落到硬邦邦的地上,小四落到軟綿綿的懷中。嗚呼嗚呼。
白延麇卻是一驚,直到她倒落在自己懷中半晌才回過神來。她枕在自己手上,口中含糊不清地喊了兩聲“不好喝”,清風(fēng)拂過花香四溢,她面若桃花,香氣像從她臉頰中泛出來,朱唇一點,看上去也格外香甜。白延麇咽了咽口水,手搭上她的腰,身子不自覺地向下傾著。
就當(dāng)此時此刻是月色與酒氣作祟吧,就當(dāng)自己千杯不倒終是醉在瑤池仙露下吧。
白延麇腦?;煦?,已然無半點思緒,正離她唇間一寸之處,小四突然睜開雙眼,瞳孔帶著些驚恐,她大吼一聲:“不行,我要吐了?!闭f完,將身體往斜一撇,肚中翻轉(zhuǎn)的湖海朝著他那身皎藍皎藍的衣服上一陣傾瀉...
等到再次意識回歸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小四從床上爬起,伸手間便碰到一盞茶,迷蒙中瞧著還有些白色熱氣。她輕吹幾下,沾濕嘴唇覺得不燙,便一口飲到了底。
茶湯落胃,昨日的記憶像潮水般涌來。
小四隱約記得,自己接了小白一杯酒,而后天旋地轉(zhuǎn),胃里翻騰,好似……好似吐了他一身。
小四捂著頭表示有些頭疼。
今日秋老虎倒是厲害,九重天上太陽比凡界大了許多,日光普照,天地間無處可逃。曬得天樞宮的樹葉子同小四都蔫蔫兒的。
貪狼此刻面上附著片大荷葉,躺在葡萄架下打著瞌睡,小四剛一只腳踏出偏殿的門,他就跟長了對狐貍耳朵般靈光,一把將荷葉拿下:“醒啦?!?p> 小四點頭:“嗯,醒了。”
:“還記得昨日的事嗎?”貪狼瞥了她一眼,嘆了口氣繼續(xù)道,“我為你創(chuàng)造如此好的環(huán)境,花前月下,本該郎情妾意,本該生米煮成熟飯,你居然喝醉了!喝醉了也就算了,你撲在人家身上吐了人家一身,真是丟死人了?!?p> 原來他昨日是裝醉,小四恍然大悟嘆了聲:“你也太不講義氣了,”嘟囔了一句,走近,拾了塊他身邊的糖糕吃,“再說我本來就是真的不善飲酒,生米釀的熟米釀的我都喝不了,昨日我以為天家仙酒定與人間的不同,哪知道...還是一樣難喝?!?p> 說著又咬了一塊糖糕,有些哀怨地問:“白延麇呢?不會又將衣服留在這里讓我給他洗了吧!哎,他這么個愛干凈的神仙,怎么總愛穿些淺色衣服,其實黑色也很適合他嘛?!?p> :“如果我是小白,昨日就該在你吐在我身上的時候?qū)⒛阋徽婆?,可他還將你抱回房中,讓我的仙侍給你清洗換衣。不過,昨日你那幅模樣,嘖嘖,披頭散發(fā),目光呆滯,宛如你們凡間亂葬崗的死人一樣,嘖嘖,我想,他應(yīng)當(dāng)就情盡于此了吧,哎!”
雖然貪狼君話語粗鄙,但不得不說他的形容十分形象生動,仿佛自己都能看見自己昨天的鬼樣子。小四臉上哀怨更深,目光亂晃間,她又想起什么:“貪狼君,我從白闌宮帶來的那朵花呢?”
貪狼又把荷葉遮在臉上,瞧著小四委實有些不爭氣,仙凡戀看來已然沒戲,十分沒氣力的道了聲不知不知。
小四今日要去月神宮討姻緣蠱,本想著那花兒一會兒紫一會兒粉,顏色變幻得十分討喜,可以作份薄禮贈與月老仙人,如今花盆已碎,花兒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只能兩手空空前去討蠱了。
出天樞宮前與宮中的仙侍問了個大致的方向,可是天穹之大,薄云鋪地,不會騰云駕霧,實在有些難找。
此時已過午后,日頭毒辣,小四干脆也撅了根翠綠翠綠的大荷葉,撐在頭上,當(dāng)它作傘。她踏上這座橫橋,瞧著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綠不著一點紅花,莫不是西王母娘娘將九重天所有的紅蓮都移到了白闌宮,如此大手筆,她也真是對玄女和白延麇太過寵愛了些。想著,又撅了根荷葉當(dāng)作扇子,一邊撐著荷葉傘,一邊扇著荷香風(fēng),一路往著仙子姐姐指的路,徐徐緩緩行了一個時辰。
太陽越發(fā)朝著西方移動,前方盡頭又生出幾條岔路,每條岔路都長得一模一樣,小四這下是真的暈了。天際廣闊,神仙也不知道修些指路牌來,難道神仙中就沒有一兩個糊涂的,一兩個路癡的?這是歧視,明晃晃的歧視嘛。
大石旁的優(yōu)曇婆羅正耷拉著腦袋閉著花蕊休憩,旁邊一仙子也坐在石頭上打著瞌睡,她粉裙被風(fēng)揚起一角,覆在一兩珠花苞上,倒是比花兒更像花兒。
眼瞧著這方圓幾里都沒有仙影,小四只得上去打攪她一番。她輕戳了兩下她粉嫩的手臂,粉裙仙子睡眼惺忪,睜開眼來看著小四,突然很歡喜的跳起來大叫:“恩人!”
然后拉起她的手轉(zhuǎn)圈,很是歡快地說道:“恩人恩人!鳶尾終于找到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