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于蘭晴語朝夕就顯得平靜許多,雖然她呼吸微喘,面上難以讓人窺探一二。她恍然想起今日為何會這般被動,明明他們昨夜是有機會逃走的,按照她的計劃原定在下半夜,那時是人意志最薄弱最易犯困時。她將蘭晴語推醒,他們互解綁繩,蘭晴語起先不同意,她害怕實屬正常,朝夕無奈幾番說辭逼得蘭晴語答應,蘭晴語畢竟對她是有虧欠的,也不想被她當作說辭揪著不放,于是答應了她。正當兩人找機會從破廟后門翻查時蘭晴語因動作太大終于引起了男子的注意,若非他們還有利用價值估摸著早對他們動手了,最后只惡狠狠地警告他們。如今她又開始哭訴,朝夕覺著有她在簡直就是個累贅。
“夫人難道沒話要說?”男子挑釁問道。
“難道我說了你就會放了我?”朝夕反問他,男子被她反駁的一時答不上話,只惡狠狠低罵道:“好個伶牙俐齒的典獄司大人?!?p> 司夜離眸色微動,心底倒是有了計較,他淡然瞥了他們一眼,那眼神無關風月,但帶著鎮(zhèn)定人心的效果,他開始與帷帽男子談判,就連談判都氣勢不減,他問他:“你抓了人,必定就想過他們于你的價值,你要是不說你想要什么,抓了又有何意思?”
男子輕擊手掌,這次倒是挺佩服這位相爺?shù)?,說話不轉彎抹角,“哈哈哈,爽快,都說當今國相智慧無雙,沒想到還真讓我得幸領教,我此生也算是無憾了?!蹦凶邮忠粨],另幾人將朝夕他們往后拉離開些,這位相爺不僅智慧過人,膽識更是高人一等,他雖然看似什么人都不帶,但難保他不會耍什么陰謀詭計,對手是司夜離神秘男子還是要小心些,他謹慎地說道:“這樣罷,我要相爺隨身的令牌一用,以出關令符換一人如何?”他口中所謂的出關令符就是當初司夜離給朝夕允她出府的,但那時朝夕不知那塊符牌真正用途,是能出得西鳳大小城池,一路暢通無阻直至走出西鳳。要是她早知道估計打死都不會舍得還回去的,說不定現(xiàn)在早想辦法走了,也不會牽扯到這些風波中來。
話又說回來,他要這塊符牌來何用?
司夜離用指腹撥開了抵住他的劍尖,薄唇開合,“可以?!彼捳Z簡潔,就在他開始往衣袖中翻找時,帷帽男子眼底終于露出了閃亮的光芒,但光芒轉瞬即逝,隨之而來的是雜草田間傳來刀劍的撕砍聲。司夜離停止了手中的動作,他擔憂的事終究發(fā)生了。早從馬隆坡看到朝夕和蘭晴語他就知道破廟不過是個障眼法,是為了要引他布局前去,從而將他的人一網(wǎng)打盡,令他沒有幫手可用。這個局面他不是沒想過,只是不得不為之,地形對他們太不利,也是逼得他們走這步。
到底是沉穩(wěn),司夜離唇瓣勾起一抹冷冽笑意,“廖青,想要出西鳳何必如此麻煩,單就這黔郡你都未必能走的出。”
他此話一出執(zhí)劍男子的手果然抖了下,廖青憤然扯下帷帽,露出他的真容來。他仰天笑道:“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我的?”
當朝夕在看到廖青時也是不敢置信,她統(tǒng)共見過廖青就兩次,對他的印象不深,如今再看到他難免會有訝異。怎么會是他,挾持他們的竟然是他?各種聲音在心底冒起,緊接著就是他為何要劫持他們?這個答案他本人已然回答,那就說的過去了。
“我本來不會斷定是你,是你的那句大人出賣了,你大概是被氣糊涂了吧,脫口而出的話恰恰才最真實?!彼告戈愂鰧嵡?。
“是我又如何,寧大人既然要抓我,只有將她抓住我才能取得談判的資本?!绷吻嘁槐菊?jīng)的胡謅,與朝夕了解到的事實全然相反,而具體真相是什么,朝夕更相信蘭晴語說的話,因為廖青一開始要抓的人本不是她。至于他為何要說謊,朝夕不得而知,既然他言之灼灼的要抓她,那么蘭晴語呢,只要抓她一人不就行了,多抓一人于他來說只會增加風險,相信廖青不是愚笨之人。
被司夜離識穿的廖青勉力穩(wěn)住情緒,但單被他看著就有股無形的壓力感,又加上刀劍聲越發(fā)的逼近,逼仄的空氣中廖青最終頂受不住壓力,他將朝夕拉到身前,刀刃反手改而抵住她,厲聲斥道:“相爺是想拖延時間,等著援兵來吧,多好的計策,如果你再不做決定就休怪我動手了,反正我廖青爛命一條,能得這兩位身份尊貴的女子死后作陪此生足矣?!?p> 然而廖青的威脅并未有用,司夜離只是慢慢逼近他,他眸底深沉,像一汪會吸人的深譚,那里仿佛波濤洶涌又似風平浪靜,沒有足夠強大的氣場終會敗下陣來。司夜離不費一刀一卒就足以擊潰廖青,逼得廖青狗急跳墻,無奈之下他挾持著朝夕往后退,刀刃劃破了她絲緞般的肌膚,隱約泛著疼痛,又有涼意襲來,是血滾過她的鎖骨往素凈的袍服上淌,如暈染開一朵朵嬌艷絕美的花,生長在狹縫里。
廖青心頭劇烈一顫,莫非這位相國夫人并未什么用,而這位紅顏知己的蘭小姐才是司夜離心頭的摯愛?廖青為了試探司夜離,暗示挾持蘭晴語的人對她下手,男子刀柄一甩,敲在蘭晴語頭上,男子力氣大,蘭晴語被敲的眼冒金星,差點沒暈過去,眼淚卻是不爭氣的不停往外冒。她努力忍住,為了不比朝夕差,她讓自己看起來很是堅強,偏偏越是忍住淚花越是模糊了雙眼,到后來她索性嚶嚶地啜泣,驚恐、懼怕、擔心、疑慮一齊襲來,像鎖不住的開關,冒出來的是心疼。
美人如花帶雨自然是極美的,若是朝夕矯情的學蘭晴語估計招來的就不是同情而是嫌棄了,因為她真切地看到挾持著蘭晴語的男子手勢微有遲緩,眼神也不似先前般兇惡,甚至帶著點憐惜,這個時候蘭晴語要是聰明就該看出來了,她可以利用自身的特點迷惑男子,從而化解危險保全自己。
“夜離,你帶寧姐姐走吧,晴語今生得幸能遇見你是晴語的福氣,可晴語命薄,幾次三番都要遭遇變故,好不容易祈盼來求得皇上賜婚卻是災難不斷,也許這就是晴語的命,上次寧姐姐用自己的血救晴語,晴語一直懷愧在心無以回報,今日就以晴語的命換寧姐姐的命吧,晴語無怨無悔?!碧m晴語說罷奮力掙脫開男子半彎曲的臂彎,然而男子的力氣又豈是蘭晴語能撼動的,條件反射般在她脖子上劃了一條細長的口子,蘭晴語當即伸手去捂,她的掌縫中卻不停有血溢出,殷紅色的血珠看的人觸目驚心。幸好男子控制了手勢傷口劃的并不深。
“好,你先將人放了,我答應你,令牌我沒帶在身上,我現(xiàn)在就讓人去取,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滿足你。”司夜離瞥了眼身后近在咫尺的距離,訾夙帶領著四大暗衛(wèi)將一伙人逼退到廖青他們身后,顯然局勢已經(jīng)逆轉,而他確然沒帶什么令牌,甚至都未帶出相府。
“小七,你沒事吧?”訾夙在馬上焦急往下喊。
朝夕回神就見到了他,不知為何眼中竟有水汽聚攏,隱隱泛著委屈。那是面對司夜離時強忍住的堅強,卻在面對這個信任的人時脆弱的想要哭泣。其中原因無外乎是她又被司夜離的話所傷,因為在意,所以他每一個平凡的舉動都能牽扯出她最深的壞情緒,他對蘭晴語的妥協(xié),曾經(jīng)也是她的妥協(xié)。所謂不傷又怎能真的不傷,不過是欺瞞自己罷了。
“沒事?!彼亓藗€虛弱的笑,單薄的身子在風中如隨時會墜落的紙鳶。
而就在此時朝夕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脫離了地面,勁風在耳畔吹過,像是野獸的嘶吼聲。她聽到廖青陰狠地嘲笑聲,他說:“相爺,您可太天真了,您以為我會信么?!”笑聲夾著風聲掠過雜草浮聚的田野,帶出一片哀嚎的陰森感。
駿馬奔過田野,馬蹄聲嘀嗒作響,如鼓噪的雷動極有規(guī)律的此起彼伏。
待朝夕明白過來時她已被逼得無路可退,不,該無路可退的是廖青。他緊緊勒住韁繩,馬匹在半空中高高將人拋起,傾斜地往后仰倒,就在她以為自己會跌下去時,也做好了準備,身子趴伏在馬背上被廖青拽住,而他扯緊了韁繩,穩(wěn)穩(wěn)地控制了馬匹,將它安撫下來。朝夕依著被廖青丟上去的姿勢趴著不動,雙手攀抱著馬匹身上的毛發(fā)死活不肯松手,礙于怕抓痛它不給自己好果子吃,朝夕用的力不大。
廖青揪著她墨色的長發(fā)把她扯了下來,朝夕頭皮疼的發(fā)麻,尚未來得及反應,他的刀已精準勒住了她。而她再抬眼時身后大隊的人馬已趕至,光下刀劍尤為刺眼,晃得她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