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和母親從沙梓表回來之后,我整個人都沒勁兒了。
從這之前,我頂多算是不走運。聽了盲佬的話,我合著我今年既沒有血光之災,也沒有牢獄之災,更沒出遠門,那我就面臨大麻煩了。
誰聽了這話還當沒事人呢?
有人說信則有,不信則無。我認為那都是心理安慰罷了,再說了,自己安慰自己只能起短暫麻醉作用,過了自我麻醉期,那種憂心忡忡還會繼續(xù)來襲。
那天辦公室有個同事跟我說,八月有處女座流星雨。說完還拿眼角瞟我。
我哦了一聲就沒有說話了。
同事接著說:聽說最容易觀察到的地點是虎頭山頂。
我又哦了一聲。
同事咳了一下,臉紅了:那里太黑了,我自己一個人去會害怕的。你跟我一起去看嗎?
我蔫得像被掐了根很久而缺乏水分的菜花,有氣無力地回答她:不去。
我同事后來恨恨地走了。
我知道那女孩喜歡我,其實我也喜歡她,但自從我知道我有麻煩事之后,我再也不想招惹她了。
別說是她了,干其他什么事兒,我也提不起精神,干啥都沒心思。
有一天,我精神恍惚,居然在園區(qū)的一座化工廠消防門那里抽了一根煙,園區(qū)的大領導正好帶人參觀,我愣是一點沒知覺有人來了,知道大領導從我嘴里拔出快抽沒了的煙嘴時,我才像突然回魂了似的醒過來。后來我被辦公室的領導嚴重教訓了一頓,還差點被開除。后來是母親親自跑到領導那里哭著求情,說我一時情緒問題導致這么嚴重的問題,不會有第二次的。那領導才答應不開除我。
母親一邊很擔心,一邊又忍不住教訓我:你看你,老先生就那么一說,你就蔫成這樣!真是個沒出息樣!人有三衰六旺,過了這個坎就好了。而且人老先生不是說了嗎,可是做做法事化解一些的。
那盲佬明示得不能再明顯了:血光之災,牢獄之災,我都懂??墒悄浅鲞h門是什么梗呢?
只怪當時我們聽到“麻煩”的時候太驚慌失措,居然沒問什么是出遠門。
由于哥哥的婚事就在不久后的八月初,全家處在一種喜悅的氣氛當中,誰也不去提起我那茬。加上哥哥和嫂子去領了證,母親就忙著通知鄰村的舅舅和外地的親叔伯姑嫂(父親還有一個哥哥和三個妹妹),通知喜訊的過程又跟親戚扯起各種事情,所以顯得特別忙碌而興奮。同時,準備三桌傳統(tǒng)婚宴酒席的菜式也是一件特別耗費時間和精力的事,于是母親找了一個鄉(xiāng)下專門幫人做宴席的幫手,那幫手設計了幾個傳統(tǒng)的菜式,羅列出菜式名字和需要的材料,然后讓我母親采購材料。那些都是擺在眼前的工作,夠她忙的了。我又特別謹慎小心:連電驢都不騎了,每天坐公交車上去開發(fā)區(qū)上班,所以一時間總算風平浪靜,暫時擺脫了盲佬暗示帶來的那種恐慌。
母親和我,誰也不去想那些虛無縹緲的預測之言。
一晃就到了哥哥成婚的日子。
這天,按照舊俗,先要殺雞拜祭祖先,,拜天地,然后眾人才可以吃飯。當然,這也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婚宴了。
由于母親是個虔誠的佛教徒,早就不殺生不吃肉了,所以殺雞這種事,她是不參與的;而哥哥呢,又是新郎,讓他來做更加不合適了,所以,那天主刀殺雞的是我。
按照計劃,我們總共要殺五只雞,一只先拿來拜祭,其他的四只是上桌做菜式的。于是,我也只好連續(xù)殺了五只雞,然后蹲在地上把所有的雞毛拔干凈。
等到拔完五只雞的雞毛,我從蹲姿變成站姿的時候,兩眼發(fā)黑,一陣暈眩。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驚訝的發(fā)現(xiàn),那五只雞又活過來了。而且是毫發(fā)無損地活過來了。
我眼花了吧?要不然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能會有這種驚駭?shù)氖虑榘l(fā)生呢?
要說我是個虔誠的有神論者,或者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我肯定來幾嗓子吼叫,但是我經歷過那只猴子的事情,被殺了的雞又活過來的事兒,就顯得沒有那么令我驚恐了。
我肯定是眼花了。因為我一直蹲了很久,突然站起來,血液都沖到腦袋那里,眼睛出現(xiàn)星星之火,出現(xiàn)各種黑影,都是可能的。
所以我決定坐下來歇一會,等這上頭的血都跑好了,再做下一步。
這時候親人們先到的是伯父和伯母兩個。伯父軍人出身,性格非常開朗,語言幽默,一身英武正氣。近幾年他調去了隔壁的市的市委宣傳部工作,除了趕一趕家鄉(xiāng)的喜喪之事,極少回家。
他看到我坐在地上,就說:小伙子,辛苦了!
我大概想什么事情想得入神了,被伯父這么一喊,頓時一醒。
被殺好,拔好毛的雞,還在那里。哪里有活過來的雞?
憋著一肚子心事,我接著又按照母親的吩咐,把所有的祭品一一準備好,就通知母親:可以開始上去老宅子拜祭了。
于是,母親領著哥哥,準嫂子,我,還有伯父,一共五個人,上到了老宅子。
我們擺好祭品,茶杯,酒杯,熟食和其他果品,又上好茶酒,母親就領著哥哥和準嫂子開始叩頭行禮。
母親念念有詞地說了好多告慰父親的話,說自己終于完成了第一個任務:給溫家娶第一個媳婦,又希望父親能夠保佑他們早生貴子云云。
奠完第一趟茶酒,一切都是正常的。
到了奠完最后一趟茶酒,我開始收拾祭品,打算搬到院子那里拜祭天地。
這時候,就是那尊猴像變成一到電光,極快,極為尖銳的一道電光,從墻邊那里擊來。哥哥驚叫起來:猴子跑了!
他們看到,我慢慢地倒下了:像被魔術抽走了魂魄,身體軟軟地塌下去。
他們一個個心痛又慌張地叫起來,一切聲音漸漸變淡,變薄,變稀疏,變遙遠,
我手里拿的三只蘋果掉到地上到處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