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哭了一回,突然拉緊澗石的手,拉他上路。二人互相扶持、上下牽引,終于越過陡壁,到得山頂。站在山頂往下看,石屋石院就在山的另一腳,四面山峰環(huán)侍。石屋石院之下,是一道峭壁,峭壁一側(cè),有山泉經(jīng)過;山泉之下有一眼井,那便是紫帳山諸人賴以為生的鹽井。
二人順著山脊走下來,蜿蜒曲折來到石院。推開院門,跨入院中,空氣里松香、煙火之氣如舊,只是物是人非。二人疲憊不堪,便朝廚房走去,想找些干糧,填飽肚子再說。
正向前行走,忽聽到身后吱呀一聲,院門重新關(guān)閉?;仡^看時,二人大吃一驚,只見一隊軍卒堵在院門口,大聲喊叫:“拿住賊人!”
大小石屋頓時步履響動,一撥一撥兵卒從屋里面鉆了出來,涌到院子里,將二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正廳中走出二人,手?jǐn)y手、肩并肩,正是鹿友先生和呂思稷。鹿友先生一見二人,仰頭大笑,邊鼓掌邊說:“呂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帶我們到此埋伏,恰好逮住兩名余孽?!?p> 呂思稷仔細(xì)端詳二人,怪聲道:“咦,當(dāng)日助我進(jìn)城之人,莫不就是你們兩個?”陸澗石定睛一看,認(rèn)出斷臂呂思稷,又是氣惱又是悔恨,心想當(dāng)初若不助你,石屋石院哪有今日之禍?呂思稷走到二人面前,厲聲質(zhì)問:“你們與石屋石院必有牽連??炜鞆膶嵳衼?!”
軍卒中有追趕陸大壯父子吃過虧的,在人群中插話:“他二人是石院眾兄弟的孽種,一肚子壞主意,切不可小覷了!”
呂思稷看了看說話之人,又扭過頭來對著澗石兄妹:“兩個少年娃娃,也算得郎才女貌。當(dāng)初你們好意助我,我才得以進(jìn)城。若不是你們,我哪有命在?只是龍生九種,各有貴賤。你們山賊的子女,必定是山賊無疑,我又豈能憐憫你們?”陸澗石滿腔怒火,一口啐道:“呂思稷,爹爹囑咐與我,見到你時,必須殺之而后快。如今落在你手,是殺是剮任憑處置,你又何必絮叨!”
呂思稷哈哈大笑,笑得太猛,引發(fā)傷口疼痛,急忙調(diào)勻呼吸,自言自語地說:“昨日打死紫帳山兩名土匪,又活捉九人。鹿友先生以為功德圓滿,又掛念我重傷未愈、受不得奔波操勞,便要收兵回城,我不答允。我已率軍深入荒山大澤,不將賊寇一鍋端掉,怎消得心頭之恨?因此指派一名散將,帶了一隊人馬押送九命人犯回城,我與鹿友先生收攏剩余兵力,仍有兩百人,徑往紫帳山深處,找到這石屋石院。我料定土匪頭子張鐵漢和他那孽子藏在附近,便在這石院中蹲守。想不到啊想不到,我設(shè)下天羅地網(wǎng),卻抓住你們兩個小娃?!?p> 小雨聽了,悲痛難當(dāng)、怒不可遏,沖他大吼:“我爹爹被你氣死,我哥哥也被你氣走,你這丑八怪還要怎樣?”呂思稷死眼盯住小雨,問道:“你說什么?你爹爹死了?你爹爹莫非是張鐵漢?”小雨不答,昂起頭,淚如雨下。澗石說:“休要與他多費口舌?!?p> 呂思稷見他二人如此神態(tài),心中了然,咋舌道:“死得太容易了,死得太容易了!他砍我一條胳膊,便是死了我也要找他算賬,”轉(zhuǎn)眼看著小雨,面帶淫邪,“張鐵漢不過是個粗蠢的山賊,生下來的女兒,卻這般如花似玉?!睗臼瘬踉谛∮晟砬埃f道:“張伯伯已死,王叔叔、郝叔叔被你所殺。當(dāng)初在青州城外,我就該一刀殺了你。你要使什么手段,盡管沖我來!”
呂思稷啐了一口,怒道:“你一個毛頭小子,殺你不過是小事一樁。若不看在青州城外你對我還算有用,豈能容你這般講話?”說罷,收起滿臉怒色,笑著說:“張鐵漢砍我一刀,我痛入骨髓,差點死在荒山大澤。當(dāng)夜,我趴在張鐵漢的馬背上,腦子格外清醒,記得上山下山的每一條路、每一道拐。你說張鐵漢死了,他尸首埋在哪里,他兒子又逃到哪里去了?”陸澗石站得直挺挺的,說道:“漫說我不知道,縱是知道,也不告訴你!”
“這話你切莫說得太早!到了大牢,動起大刑,看你嘴硬不嘴硬!”呂思稷踱到鹿友先生面前,對他說:“鹿友先生乃是半仙之體。敢問先生平日修煉的是什么道術(shù)?”鹿友先生說:“修仙悟道,無非兩大法門,一是服采丹藥,第二嘛,乃是房中之術(shù)。丹藥之術(shù),貧道不甚了然。這房中之術(shù),又有諸多訣竅。大概言之,無非是養(yǎng)性練氣、冥通大道?!?p> 呂思稷微微一笑:“先生有一種練氣之法,聽說是和處女同床合歡,以求調(diào)和陰陽??捎写耸??”鹿友先生斜了他一眼,立即一臉嚴(yán)肅,咳嗽一聲,說道:“這是我等術(shù)家的日常修行,爾等凡人,切不可想歪了,更不可擅自修煉。所謂‘差之毫厘謬以千里’,說的就是此事。我修行甚淺,非處女之陰氣不采為的是修持本心,參合天地陰陽?!?p> 呂思稷道:“面前這位女娃,必定是處女。此地山風(fēng)習(xí)習(xí)、元氣氤氳,你和她就在這石屋石院之中,陰陽和合,豈不是好?一來成全你修仙得道的美事,二來也算我報達(dá)你殷勤存問的恩情?!?p> 那鹿友先生本是個色中餓鬼,曾在青州城內(nèi)宿遍青樓、嫖遍暗娼,只因近來精力不濟(jì),假托修真養(yǎng)氣的借口,少有沾染那些風(fēng)塵女子,只是偶爾找些處女交合。他見著小雨,一雙眼睛早就沖她胸腹以下亂瞟,一舉一動都被呂思稷看見。聽呂思稷這么一說,心頭發(fā)癢,卻又假意說:“古人行酒賦詩,講的是四美具、二難并。修行之事,又遠(yuǎn)非行酒賦詩所能比擬,豈是說做便能做的!”
呂思稷說:“想必先生怕我等兵將人多口雜,說出些是非話來,泄了你的真氣、壞了你的真陽。這也簡單,且把這小子綁了,我命所有人退出石院之外。只留下你和這黃花閨女在這石屋之內(nèi),豈不是好?”鹿友先生心癢難耐,忽而羞羞答答說道:“如此甚好,甚好!”
張小雨雖不懂得男女交合之事,懵懂之中卻已猜中幾分,嚇得面如土色,緊緊縮在陸澗石身后。陸澗石見軍士要來綁縛自己、小雨的境遇比自己更加險惡,站穩(wěn)腳步,大吼一聲:“呂思稷,你好眼拙!你家主子就是這樣強(qiáng)霸了你的母親妻女嗎?”
呂思稷氣急敗壞,走過來甩起手,想要掌摑澗石,卻被他側(cè)身躲過。呂思稷因少了一只手,身子失去平衡,差點摔倒。陸澗石不等他站穩(wěn),朗聲說道:“這女子是我的結(jié)發(fā)妻子,我們已成婚兩年,你怎道她還是處女?”
小雨聞言大驚,抬起頭怔怔看著澗石,臉上說不盡的驚慌訝異,心中卻也有說不出的溫情脈脈。二人打小便形影不離,小雨懵懵懂懂,不知情為何物、不知什么是夫妻,但在耳鬢廝磨之間,她對澗石早已芳心暗許。如今石頭哥就在當(dāng)面,將她十幾年來懵懵懂懂的希冀和盤托出,令她局促不安,更令她陣陣竊喜。面對院子里猙獰可怖的府兵,她知道自己離死不遠(yuǎn),但是死前聽到心上人的這番蜜語,她死而無憾。
澗石牽住小雨的手,轉(zhuǎn)面對呂思稷說:“呂思稷,你且聽好了!這是我的妻子,雖未生下一兒半女,但是我們鸞鳳相偕、琴瑟相和。你如果再敢拿我的妻子做餌,說這些不三不四的話,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你不得好死!”他聲色俱厲,令人生畏。他雙目透著光芒,逼視院中眾人,陡然手腕用力,摟緊小雨在懷,當(dāng)著睽睽眾目,在她額上親了一口。
眾兵士見他們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有不少信以為真,憐惜起這一對小夫妻來。鹿友先生眼見到手的嫩蔥被別人掐走,心中沮喪,搖頭晃腦說:“罷了罷了,我是修道之人,不是敗壞人倫的法外之徒,怎可霸人妻女、行奸邪之事!”
呂思稷見到這一幕,如同臉上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他不依不饒,沖著澗石嘶吼:“我要你當(dāng)眾證明,你們是夫妻,你身邊的女子不是處女!”
陸澗石冷笑一聲,嘲諷道:“原以為京城來的官吏格調(diào)高遠(yuǎn),卻喜歡偷看小夫妻行房?!彼o緊抱起小雨,朝眾人怒吼:“你們閃過兩旁,我和妻子就在石墻之下行起好事,要你們睜眼看著!”說畢,抱著小雨就往院子一側(cè)的石墻走去。
眾兵士瞠目結(jié)舌,閃出一條路來,眼巴巴看著澗石抱起小雨,從面前經(jīng)過。他們個個震驚不已,暗罵這對年輕人不知廉恥,可是又打從心底充滿期盼——他們在石墻之下到底要做些什么傷風(fēng)敗俗之事。
這石院是順著地勢而建,左院地勢高聳,只有一道齊腰的矮墻,矮墻下面是陡峭的石壁,石壁下面便是鹽井。一個轆轤從院內(nèi)架起,卻伸到矮墻之外。轱轆上面捆著麻繩,眾兄弟每日便用這麻繩拴系水桶,從井中打水上來。
陸澗石走到墻沿,抱住小雨,柔聲問她:“愛妻,我們在這里行起好事,好么?”小雨緊緊蜷縮在澗石懷里,一言不發(fā)。他心中萬分惶恐,生怕身上衣襟被澗石解開,讓自己的胴體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可她心中同時暗流涌動、潮起潮伏,對澗石說的那件“好事”抱有隱隱約約的期待。她腦子里混沌一片,只聽見澗石在耳邊問她,她只顧點頭,心里在想:石頭哥說什么,我便答應(yīng)什么!
眾兵將睜大眼睛,張開嘴巴,正要看個究竟,忽見陸澗石抱起張小雨,凌空一躍,已躍出石墻。他右手抱住張小雨,左手抓住轆轤上的繩索,順著石壁急速下縋,轆轤飛轉(zhuǎn)起來,木質(zhì)的曲柄在半空劃出渾圓的弧線。
呂思稷大喝一聲:“中了詭計!”眾兵士搶步上前,抓住轆轤,不讓繩索下縋。澗石、小雨懸停在半空,澗石索性撒手,雙手抱緊小雨,任憑身子墜落石壁。院子里的軍士探出頭來朝下看,見二人緊緊扎在一起,垂直向下,不偏不斜落入鹽井之中。
鹽井中一聲悶響,立即轉(zhuǎn)為沉寂。呂思稷喝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尸!”眾人急忙跑出院門,沖下石階,圍到鹽井旁邊。鹿友先生也已趕到,伏在井口向下窺探,那井深不見底,里面一片黢黑,什么也看不見。
鹿友先生頹然坐在井邊,喃喃自語:“可憐這對小夫妻,就這般命喪深井之內(nèi)?!闭f的是小夫妻,可他心中只惦記小雨一人。呂思稷吼道:“你還惦記什么小夫妻!石屋石院不見那張鐵漢父子,這對少年男女又是十分詭詐,小心他們設(shè)下圈套陷害我們。敵在明我在暗,還不帶領(lǐng)兵馬,在這山前山后仔細(xì)搜尋,千萬莫走脫了賊人!”
鹿友先生被呂思稷呼來喝去,心生不快,忖道:“你不過是宦官的一名家奴,來到青州,我好生款待、待你不薄。但你畢竟是一客人,怎可以喧賓奪主,在我面前頤指氣使?”想拿話語頂撞他,怎知呂思稷暴跳如雷、愈發(fā)驕橫,喝道:“還不快快行動,等著被那張鐵漢詭計得逞,將你我砍瓜切菜嗎?”
鹿友先生雖然不滿,但覺得呂思稷說得有理,只得安排一撥兵力把守石屋石院,自己帶了余下眾人,循著山勢四周察看。呂思稷連聲呼吼,著人往井中投擲石塊,又命人點起火把下井查探,下面只有井水冰冷刺骨,哪有澗石、小雨蹤影?呂思稷氣急敗壞,坐上竹椅,同鹿友一道進(jìn)山搜捕。
且說澗石、小雨落入井中,順著重力急速下沉。原來這井水直通地下河,二人被一股狂流卷入地下。澗石喝了不少水,咸澀欲嘔,探出頭來時,發(fā)現(xiàn)身子撞上一塊巨石,巨石上方有一片邃密的空間,暗流從巨石邊洶涌而過。澗石一手抱住小雨,另一只手攀住巨石。他在激流中掙扎多時,滿身是傷、筋疲力盡,終于爬了上去。他手足一軟,癱在石上,昏厥不醒。
小雨先醒了過來。四周黑黢黢一片,身子旁邊是轟隆隆的水流聲。她伸手摸了一把,巨石上光滑無比,她小心翼翼撐起身子,順著水流向下看,水波里微微透過一縷光亮。她慢慢向前探,摸到一只冰涼的手——那是澗石的手。
“石頭哥,石頭哥!”小雨近乎哭喊。她搖晃著澗石的肩膀,略一用力,澗石險些從巨石上滑落。她嚇壞了,雙手緊緊抓住澗石,不停喊叫:“石頭哥,石頭哥!”
澗石終于醒來,拍拍小雨的胳膊,沖她笑了笑。小雨喜出望外,伏在他身上又笑又哭。她抓著澗石的胳膊不放,覺得自己渾身上下一點力氣也無,便躺倒在澗石的肩頭,喃喃說道:“石頭哥,在院子里你說過,我們就是夫妻了。”
澗石與她擠在巨石上,肩上的傷口被她碰到,呻吟一聲,緩緩說道:“做夫妻,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毙∮甑溃骸肮芩敲炊嘧鍪裁矗∥覀z跳入鹽井,誰知這地下河中別有洞天。這幽室之內(nèi),便是我們的新婚洞房!”
澗石輕嗽兩聲,問道:“你從哪里學(xué)來的這些話兒?”小雨道:“屈叔叔不教我,你也不說給我聽,我偷偷從雜書里看來的?!睗臼f道:“我們就要死在這里了,縱是做了夫妻,又有何用?”小雨道:“那又何妨?死在這里,我們倆就是廝守一生一世!”
澗石微微一笑,說道:“只有洞房,卻無花燭。聽說新婚之夜,蠟燭都會結(jié)雙蕊呢。”小雨向下一指,說道:“你看,這水流之下,有一縷光透了過來,且當(dāng)作新婚的紅燭吧!”
澗石順著她的手指往下看,頓時瞳孔張大,眼睛里透出異光:“小雨,我們不必死在這里,那里是出口,那里是出口!”小雨不信,偎依在澗石身旁,說道:“石頭哥,別騙我了,這里就是黃泉,哪有什么出口?我要和你一起,死在這里!”
陸澗石突然使出大力,抱起小雨,叫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小雨把性命都交給了澗石,乖乖地照他吩咐。澗石在她耳邊說:“抱緊我,小心了!”猛然腳下發(fā)力,蹬踏巨石,卷起小雨投入激流之中。
地底的勁流,如同萬馬奔騰,又似雷霆萬鈞,裹挾二人飛流直下,跌跌撞撞涌向那道光口。小雨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身子急速下沉,仿佛要陷入陰曹地府。她害怕至極,張口欲呼,冰冷的洪流灌入口中,令她窒息。澗石將她緊緊抱住,用手臂護(hù)住她的頭頸,在洪波之中翻騰向下。一路跌跌撞撞,澗石身上多處被暗石劃傷,鮮血融入水中,刺激著他的眼睛。
陡然,他們被一股巨力吸入水底。澗石死死抱著小雨,一只手奮力劃水,向上回溯。正在生死關(guān)口,頭頂忽然湛藍(lán)一片,澗石欣喜難當(dāng),用盡全力克服潛流,在旋渦中奮力向上。耳邊忽然聽見嘩嘩水聲,二人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浮出水面,而手足兀自在水中撲打。四面青山環(huán)抱,中間一處清潭,他們已浮在碧綠的水面上,帶起一團(tuán)浪花。陸澗石欣喜異常,拖住小雨就往岸邊游去。
周圍恢復(fù)平靜,二人浮現(xiàn)在一汪清潭之中。清潭旁邊的松枝上系有兩只馬匹,被這巨大的水花嚇了一跳。澗石環(huán)顧四周,欣喜若狂:這里是紫帳山后山清潭,那兩匹馬就是二人所騎之馬!
兩人都活了下來,而且找回了騎來的馬,真是天大的僥幸。他們爬上岸,解開馬匹就要奔逃??尚∮晔芰诉@么多磨難,癱倒在地,渾身已無半點氣力。澗石只得將他扶上馬背,牽著兩匹馬躲進(jìn)深山。翻過幾道山脊,來到一處山澗,人困馬乏,二人靠著山石石權(quán)且休息。
然而,青州兵馬如同陰魂不散。鹿友先生騎著驢,遙遙領(lǐng)先于一眾兵士,在崎嶇的山路上蜿蜒上升。他在驢背上一晃三搖,心中思忖:“呂思稷未免太苛,這深山老林哪里找得到賊人?”一仰頭,見山崖之上一道飛瀑。他霎時起了興致,牽驢走近。飛瀑上面是一道山澗,他手攀蒼松,大喘了一口氣,腦袋一晃陡然發(fā)現(xiàn):陸澗石、張小雨正坐在山澗對面!
鹿友先生一見二人,高聲喝道:“兀那兩個小賊,休要逃走,貧道特來捆你們!”心想這回生擒二人,正好回去表功,不禁手舞足蹈。他翻身騎驢,怒抽一鞭,胯下的犟驢顫抖兩下,將身一躍,越過山澗。
山澗上怪石嶙峋、蒼苔密布,驢子本就吃力,兼有立地不穩(wěn),竟然跌下瀑布,摔死在山崖之下。鹿友先生跌下驢來,一同摔了下去。他畢竟比驢聰明,伸手攀住瀑布邊的樹根,身子懸在瀑布之上,上不得也下不得,嚇得他汗毛倒豎、冷汗橫流。此時援兵未到,鹿友孤身一人,身處險境,在半空中嗷嗷亂叫。
陸澗石一步步逼近。他恨呂思稷心狠手辣,恨鹿友先生乘人之危,忽又想起死去的張大伯、屈三叔,更是咬碎鋼牙。他抽出匕首,意欲結(jié)果了他的性命。鹿友先聲淚俱下:“且慢!容貧道一言!”
“講!”澗石眼睛看著瀑布,臉上沒有半點憐憫。
“你父親已被府兵擒住。被擒之時,他給了我一樣?xùn)|西,要我務(wù)必轉(zhuǎn)交給你!”鹿友喘著粗氣,一只手小心翼翼探入懷中,掏出一樣物事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遞出來給澗石看。澗石心中琢磨:“父親被擒,怎會托他帶東西給我?”心中好奇,低頭去看。那物事乃是精鐵煉成,形狀如同一顆初出水面的菡萏,下面是莖,上面是骨朵兒,黑沉沉的十分精致。
澗石正在端詳,鹿友先生忽然手指扣動。那鐵器旋即一聲脆響,骨朵上的孔眼之中,射出一枚暗器。澗石急忙躲閃,暗器威力巨大,射出彈矢疾如閃電,刺穿他的衣襟,擦著他的腰脅飛馳而去。澗石身上一麻,低頭看時,脅下皮肉已被擦破,裂開一道血口。他怒上心頭,進(jìn)逼一步,要將鹿友先生踢落懸崖。
然而,暗器射出的彈矢上喂有毒藥。眨眼之間,毒效揮發(fā),澗石痛苦倒地,蜷縮著身體在地上打滾。
小雨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她急忙把澗石拖了回來,用盡全力推他上馬鞍,斬斷一根枯藤將他綁在馬背上。她一刻也不敢遲疑,自己騎上馬,手中牽著澗石的馬,奪路就逃。鹿友先生懸在半空,眼睜睜看著心中的美人逃走。
過了半晌,方有三五兵卒爬上石澗。他們見山崖陡峭,不敢靠近,只在瀑布上拋了根繩子給鹿友。鹿友接過繩子,在腰上纏了一道,在手臂上挽了幾道,這才松開樹枝,顫顫巍巍爬了上來。
呂思稷見到鹿友,聽他說走脫了兩個小賊,恨不得用馬鞭將他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