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雀官醒來的時侯,天已經(jīng)亮了,他睜開眼睛,便看見不遠處的樹梢上,一條血紅的長蛇纏在樹枝上,正伸著三角腦袋吐著信子,嚇得雀官一溜煙從樹上滑了下來。
這時天色明亮,他就不象昨夜那樣害怕了,握緊了棍子,走到土堆旁邊,只見那死貓猶的尸體還在土里,內(nèi)臟早已被吃空,只剩頭和向軀殼了,土堆旁邊,也沒看見什么洞穴,雀官見昨夜那只老鼠十分兇殘,也不想去惹它,看了一看,就返回大路,朝前走去。
天氣炎熱,道路難行,雀官走走停停,晚上便爬到樹上去睡覺,帶的干糧吃完了,就去捉些青蛙之類的東西來吃,但這大災之年,逃難的人實在太多,連青蛙都快要被吃絕了,一天之內(nèi)也捉不到一兩只。
過了幾天,雀官已經(jīng)餓得頭昏眼花,太陽又毒,只好離開大路,在樹下歇了好一會,便來找尋莊子,看有沒有吃的。
走了半天,遠遠的看見一座莊子,有百來戶人家,又走了好一會,來到莊子跟前,卻是個被水淹過了的莊子,房屋倒塌了許多,四周盡是淤泥,雀官找著干燥一點的路面走了進去,只見到處斷壁殘垣,一片破敗,半個人影也沒有,心里便象被澆了一盆涼水似的。
這時他肚中饑餓,身上乏力,看看天色也要晚了,要出去再走上大路,恐怕走迷了路,只好找了個還整齊點的房屋,靠在屋檐底下休息,此地景色凄涼,處處破敗,雀官獨自一人卻怎么也睡不著,只是呆呆的坐著。
過不多久,便聽得幾聲叫聲,似狗似狼,雀官一驚,把手里棍子捏緊了,縮身躺到門口的柱子后面。過得一會,只見從莊外跑來幾條野狗,一條黃的,一條白的,兩條黑的,在這大水過后,這莊子里又沒人來喂養(yǎng),這幾條狗卻偏偏十分肥壯,一點也沒有受饑挨餓的模樣。
只見那幾只狗追逐嬉鬧,不時發(fā)出吠叫,漸漸來到離雀官數(shù)十丈的道路邊上。那黃狗把鼻子朝地上嗅來嗅去,走了幾步,便伸出爪子朝地上刨去,白狗也用鼻子吠了吠,又朝雀官這邊望了一望,遲疑了一下,便也去刨那土去了。
幾條狗刨得一會,把土堆刨開,便伸嘴去里面撕扯,拖出一個東西來,原來是一只人的手臂,衣服都已咬爛了,露出里面慘白的肉來,幾只狗伸出舌頭,涎滴下來一尺多長,都去吃那手臂上的肉,不一會便吃得只剩下一根骨頭了,一只黑狗便叼了那根骨頭跑到一邊去了。
雀官聞到腐臭之味,見得這樣情形,心里又是作嘔,又是害怕。那剩下的三只狗卻仍然不停,又用鼻子到處嗅嗅,另外找了一個土堆去刨,月光之下,只見這些狗的眼睛全是紅的,牙齒比一般的狗長了一寸多,露出嘴唇外,涎水四滴,尾巴都夾在胯下。
這幾只狗又刨開了一個土堆,刨出來一條人腿,它們便分而食之,不時狂吠。
雀官心中害怕,從懷中摸出那把刀來,把布解開,緊緊握在手中,卻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響來,生怕被那幾只野狗聽到,他見這些狗子吃死人吃慣了,只怕是連活人也吃的。
這時天地無聲,一片寂靜,連蛙鳴蟲噪也聽不見,只有那狗咬骨肉的聲音,雀官嚇得連呼吸也不敢大聲。
正當此時,雀官耳中聽到一絲絲的聲響,好象有什么東西輕輕的腳泥而來,他頓時驚覺起來,轉(zhuǎn)頭去看,頓時嚇得汗毛直樹,只見那一只叼了骨頭的黑狗,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悄悄來到跟前,離自己只有兩丈來遠,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幽幽的望向自己,呲出尖牙,伸出血紅的舌頭,涎水流了一地。
雀官連忙站起身來,左手拿起棍子作勢要打,卻不敢發(fā)出聲音,生怕把另外幾只狗引了過來。那黑狗一點也不畏懼,只是放慢了腳步,仍是朝前走來,眼中盡是貪婪之意。
這只狗竟仿佛通了人性一般,見雀官不出聲,它竟也不出聲,似乎是要獨自把雀官吞食,不想讓別的狗來分一杯羮。
雀官死死盯著黑狗,把刀子緊緊握住,看見那狗跑到面前,往前一撲時,便用盡力氣,一棍朝那狗身上打去,哪知道那狗卻十分靈活,把身子朝邊上一偏,就躲了過去,再用力朝雀官手臂上一撞,把那根棍子也撞飛了。
雀官見勢不好,拔腿便跑,但他一個小小孩童,哪里有狗跑得快?剛剛才跑了兩步,便覺小腿上一疼,那黑狗已一口狠狠咬住了他,尖牙刺進肉里,鮮血迸流。
他又驚又怕,把手里的刀朝下亂刺過去,但那狗卻是從后面咬住了他的腿,他反身刺去,不好發(fā)力,只在狗頭上亂劃了幾刀,帶出幾條血痕,反而激起了狗的兇性,松開狗嘴,朝他身上用力一撲,把他撲倒在地。
雀官被惡狗撲在地上,帶著腥臭的大嘴猛的朝他的咽喉咬來,涎水滴了他一臉,他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左手用力一推,把那狗頭推開,想要爬起身來,卻哪里起得來。
那狗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吼,低頭又咬下來,卻被雀官將左胳膊一攔,剛好攔在脖子上,被那狗一口咬住了。那狗咬住他的手臂不放,用力撕扯,鮮血涌出,其痛入骨。
他心中驚懼,右手亂推,想把那狗從身上推開,便覺入手柔軟,一股熱流隨著右手流了出來,才想到右手中還拿著刀,便不顧左手疼痛,只是護住了脖子,任那黑狗撕咬,右手一刀刀的朝狗身上柔軟的地方戳去,那狗一聲悲鳴,松開了嘴,便想起身逃去。
雀官卻被激發(fā)了兇性,見那狗轉(zhuǎn)頭要走,卻用那血淋淋的左手狠命的一把摟住了狗頭,右手拼命的又捅了十幾下,便見那狗發(fā)出嗚嗚的叫聲,身子漸漸的不動了。
雀官用力推開死狗,只覺腿上臂上痛疼難忍,剛剛坐起身來,心里又是一驚,只見那三只嚼吃死人大腿的狗子,不知什么時候也來到面前,正死死的盯著自己,眼露兇光,他只叫得一聲苦,卻再也沒有了氣力,跑也跑不動,打又打不贏,只怕就要葬身在這些野狗肚中了。
自己歷經(jīng)千辛萬苦,終究逃不過一死,還不如當日就和母親一起死了,黃泉路上母親還可以保佑他,母子二人做個伴,到了地府當中也好有個依靠。
他眼里流淚,心里卻在發(fā)狠,右手把刀子緊緊握住,勉強坐起身子,正對著那幾只狗,只等它們沖過來。
那只黃狗個子最大,它瞧了一瞧雀哥手中的刀子,略一猶豫,便沖了上來,一白一黑兩條狗也隨后跑來。
雀官眼里一只碩大的狗頭越來越近,猙獰可怖,惡臭撲鼻,知道這次難逃一死,把手里的刀子亂揮亂刺,只是手足無力,恐怕戳中也沒有什么作用了。
便在此時,猛聽一聲喝叱,那條黃狗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嚎叫,撲的一聲倒在地上,黑白兩條狗停了一停,低吠一聲,夾著尾巴轉(zhuǎn)身就逃,跑得無影無蹤了。
雀官抬頭看去,只見屋檐下不知什么時候站了一位老人,大概60來歲年紀,手里拿著一根木棍,那條黃狗卻已經(jīng)癱在地上,低聲哀鳴,爬不起來。
老人俯下身來,問道:“小哥,你還好嗎?”雀官點點頭。老人細細看了看他腿上和胳膊上的傷口,道:“這些野狗子,吃慣了死人的,牙齒上有毒,如果不治,恐怕有后患?!?p> 便取出一個水袋,用清水先仔細清洗傷口,又從包袱里取出一瓶藥粉,幫雀官涂了,再用布帶扎好。雀官打斗了一番,又了不少的流血,昏昏沉沉,竟然睡了過去。
睡夢中自己還在家里,正和父母一起吃飯,桌上有洞庭湖里的大鋰魚、刁子魚、回頭魚、大鯽魚,十分鮮美,又有那豬蹄膀、大排骨、紅燒肉,肉香四溢,還有那燒雞烤鴨,滿滿一盤,饞得他口水直流。
他伸手去夾,卻怎么也夾不起來,父母只是笑笑的看著,他心里著急,便喊起來:“父親、母親?!边@么一喊,便醒了過來,鼻尖似乎還留著肉香之氣。
他以為是夢里的香味,卻又覺得香味撲鼻而來,越來越濃郁了,引得肚子里象要伸出手來,睜眼看去,只見那個老人架起了一堆火,正在火上烤狗腿,黃油滴落,脂香四溢,雀官幾日沒有吃飯,更是許多沒吃過肉,饞得眼睛直勾勾的瞧著那肉,恨不得用眼光把那肉吞下去。
老人見他醒了,也不說話,只是笑嘻嘻的從狗腿上割下一塊肉來,遞給雀官。雀官連忙接了過來,連謝也不來及說,便狼吞虎咽起來,只覺得天上的龍肝鳳髓恐怕也不過如此了,雖然肉還是燙的,他卻一點也不怕,只顧嚼吃,差點連自己的舌頭也吞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