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俊敝芏?。
莫初白埋著頭不吭聲。這一晚上動蕩太大,她的身體還未痊愈,又遭此一難,兩只腳像是踩在云端,輕飄飄的,她怕真暈過去,狠狠地將舌尖咬了一口,腥咸的味道在嘴中彌漫開來。莫初白過了一個呼吸,才后知后覺地嗚了一聲,咬破了舌頭痛徹了心。她并不敢讓周二福察覺到異樣,偷偷將血水給吞下了肚。
周二福也不生氣,瞧著莫初白搖搖欲墜的嬌弱模樣,忙用一只手牢牢地禁錮著莫初白的胳膊,一半是真心想攙著她走,一半?yún)s是想趁機占些便宜。還別說,這小娘子又香又軟,光是這么挨在她,周二福就樂得不行。
“你啊,就算真是富貴人家的小娘子,那鐵定也遭了難。你一個姑娘家,就算我們放你走,你能走出多遠(yuǎn)?出了這破廟,說不定路邊就被人給按倒了。咱哥幾個對得住你,救了你,也沒趁你昏迷把你怎么著,是真心實意討你回家當(dāng)媳婦。女人嘛,總得嫁人找個依靠不是?你嫁了咱哥五個,一下子有了五個依靠,比別的女人強多了?!敝芏W哉f自話。
莫初白埋著腦袋往前走,眼睛里蓄滿了水霧,奮力往前走。身旁這個瘦猴子的呼吸聲越來越重,讓她莫名有些不安。太陽在天邊才露了個頭,破廟出去是一條長滿野草雜樹的小路,羅大牛和金瀟瀟剛還走在前面不遠(yuǎn)處,這會兒卻看不到身影了,越發(fā)讓莫初白心里驚怕。
“小娘子,你叫聲哥聽聽?”周二福的手在莫初白的臉上蹭了一把,別看滿臉都是灰,摸起來就像嫩豆腐似的,喜得周二福恨不得將莫初白拖回破廟里就地辦了。
“滾開?!蹦醢壮獾?,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了周二福的手,往旁邊的樹上掰下一段樹枝來,氣呼呼地拿在手里使勁往周二福身上抽,“你別逼我,你再逼我,我情愿重新跳到河里去,死了也好落個干凈?!彼铑^垢面,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怒氣蓬發(fā),格外的明亮耀眼。她也是瞅準(zhǔn)了這小路就在河邊,她若是縱身一跳,河水喘急,或可博一條生路。
“二福哥?!鼻懊娼馂t瀟聽到動靜,從雜樹間鉆出來,笑著喊了一聲,“這是鬧什么呢?”
“沒啥?!敝芏灺暤?。
“小娘子發(fā)脾氣呢?”金瀟瀟幾步就走回來,劈手奪了莫初白手上的樹枝,“你細(xì)皮嫩肉的,可別割破了手?!庇值?,“我耐心不好,你再鬧騰,信不信我收拾你?”他說這話的時候,從地上撿起個拳頭大的石頭,那石頭莫初白剛剛留意過,有打算撿起來趁周二福不備敲暈了他,這會兒只見金瀟瀟捏核桃似的將那石頭捏碎,石頭渣從他寬大的手指間紛紛揚揚往地上落。
“敲暈了帶走還省事?!苯馂t瀟和周二福如此說道。
莫初白縮了下頭,先前她是想暈過去來逃避這場噩夢,可這會兒她已經(jīng)改了念頭,青天白日的,這里又還是豐都近郊,她不信沒機會從這幾個人手里逃出去。
“你們不動手動腳,我自然不鬧騰?!?p> 周二福聞言有些拉不下臉,看著莫初白的眼神很是不善。
“二福哥,你也別氣了,你還沒看出來啊,小娘子這是害羞了?!苯馂t瀟哈哈大笑起來,指著莫初白說,“你也太心急了?!?p> “嘿嘿。”周二福的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瞬時望著莫初白傻笑起來。
金瀟瀟便和周二福一左一右將莫初白夾在中間往前走,遇到路段太窄三個人并排過不得的地方,便一前一后依舊將莫初白夾在中間走。
小路盡頭便上了官道,有稀稀拉拉的行人往來。莫初白卻沒有呼救,而是乖順的跟著左右的男人前行。她知道身旁的金瀟瀟不是說著玩的,他那只看似隨意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就是懸在頭顱上的一把刀。
渦河鎮(zhèn)和崔家鎮(zhèn)隔得不遠(yuǎn),走了個把時辰就看到渦河鎮(zhèn)的大牌坊。
“這小娘們,看著嬌滴滴的,腳程倒不弱?!绷_大牛很是開心地說。
周二福點點頭,“剛一路上我都怕她暈過去,真沒想到她居然真自己走到這里了?!?p> 跌坐在路邊大石上不停喘氣的莫初白偷偷翻了個白眼,她若是真暈去,豈不是任這幾個色胚任意施為。就憑這,她也得咬牙堅持著。昨兒最怕的時候過去了,她知道前面每一刻都可能是她無法面對的困境,可只要她還睜著眼睛,她的手還能動,她的腦子還能思考,她就不會放棄,不會屈服。
這一路走過來,可把莫初白給累壞了,兩只腳如今直打哆嗦,用手去按都停不下來。她從前雖說也騎馬射箭,可到底是首富家中嬌養(yǎng)著的姑娘,邁著兩條腿走這么遠(yuǎn)的路那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給?!?p> 旁邊遞過來一只水囊,莫初白早就渴的嘴皮都翹起一層干殼,被咬過的舌頭一會一會抽心的疼,忙接過來,咕嚕咕嚕地喝了好幾大口水,這才緩過勁來。
“謝謝?!蹦醢讓⑺疫f回給金瀟瀟。
金瀟瀟接過水囊,仰頭就是一陣猛喝,沒喝幾口,顯然渴意尚存,那水囊就見底了,他將囊口朝下,狠甩了幾下,也只甩出幾滴水來,其中有兩滴,就打在莫初白的臉上。
“我去找點水。大牛哥,二福哥,你們要嗎?”
“我還有。”
“我跟你去?!绷_大牛和金瀟瀟勾肩搭背地一起往鎮(zhèn)子里走。
莫初白一下子覺得整個人都不好受了,周二福只要不看路的時候,眼珠子都往自己身上瞟,還恰恰是往最羞人的幾個部位瞟,她可不敢單獨留下來和他一處。哪怕手趴腳軟,莫初白麻利地站起來,三兩步去追金瀟瀟和羅大牛。
“我也去。”
“那都去好了?!敝芏R灰娦∧镒右惨?,估摸著金三元他們沒這么快過來,便緊跟在莫初白身后。
“你可別打什么鬼主意。”金瀟瀟往回走兩步,將手往莫初白的肩上一搭。
“哪能呢?!蹦醢妆荛_他的目光,冷淡地說。
“如此最好?!?p> 莫初白兩條腿軟軟的幾乎挪不動步,只能咬著牙,全靠意志力撐著往前走。金瀟瀟見狀,那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還刻意往下壓了壓,險些將莫初白按趴在地上,氣得莫初白心中直罵這該死的小狼崽。
渦河鎮(zhèn)并不大,一條直直的街道,從頭一眼能望到尾,鋪子就那么幾個,小攤販倒是不少,個挨個的,面前擺著些自家養(yǎng)的牲口或者種出的蔬菜,臉上都是殷勤期盼的笑容,這是十里八鄉(xiāng)的村民們來賣些自家出產(chǎn)的東西換些銀錢。
莫初白狀似隨意地望向渦河鎮(zhèn)最氣派的鋪面,失望地發(fā)現(xiàn)那鋪子鐵將軍把門,門前擠滿了攤販,畢竟是鎮(zhèn)上最好的位置,擺擺攤比旁的地方生意都好不少。
想她莫家,生意遍布南國的大江南北,連這個偏僻的小鎮(zhèn)都開著分店,往昔是何等風(fēng)光。可如今,那鋪面上的匾額將掉未掉,歪歪斜斜地掛著,都蒙上了一層厚灰,插在門棱上方黑底金字的莫家旗,如今只剩下個光禿禿的旗桿,旗子早不知所蹤了。
莫初白只看了一眼,就飛快地收回目光。她總覺得身旁這個金瀟瀟鬼精靈的很,并不像個普通流民,心中戒備得緊。
南國朝廷以迅雷之勢突襲莫家,打的就是擒賊先擒王的主意,可莫望對自己下得去狠手,干干脆脆地死了。莫家的生意像是早有安排,一夜之間全部關(guān)門大吉,莫初白篤定南國朝廷沒落著什么好處。為難的是,她這個莫家唯一的繼承人,從前只知風(fēng)花雪月,對生意并沒有多大興趣,如今也看不透莫望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莫初白魂不守舍地被金瀟瀟半拖著在鎮(zhèn)子上走,別看他對著莫初白兇神惡煞的,在鎮(zhèn)子里共用的井邊居然還友好親切地幫個老奶奶打水,還要殷勤地幫人家擔(dān)回家去。莫初白癟癟嘴,有些佩服他的變臉能力,同時又不得不擔(dān)心他是想要跑人家里圖謀不軌。
“小伙子,你人真好,將來一定能娶個漂亮媳婦,生個大胖小子。”老奶奶的門牙都掉沒了,嗓門倒是挺響亮,臉上笑成一朵菊花,卻并不要金瀟瀟幫忙擔(dān)水,笑瞇瞇道,“我兒媳婦就在那買繡線,我們娘倆自己能擔(dān)回去,就不麻煩你了?!?p> 老人說著話,招呼兒媳婦過來擔(dān)水,她自個兒跟在一旁顫巍巍地走著,步子倒是走得很穩(wěn),一路上逢人就打招呼,老遠(yuǎn)還聽得見她樂呵呵的笑聲。
金瀟瀟望著老人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什么,眼睛深處竟流露出一絲悵惘之色來。莫初白冷不丁瞧見這樣的金瀟瀟,只覺得受到驚嚇,忙低下頭去,余光卻忍不住往自家鋪子那瞅。
莫家出事那晚,莫望臨死時一個勁地重復(fù)著一個周字,當(dāng)時莫初白以為莫望是讓她想辦法逃出去投奔周家,畢竟是未來的夫家??芍茏淤t那杯茶,斷了莫初白對周家所有的溫情,也讓她開始懷疑起莫望那時候真正的用意來。周子賢,我行走在人間,終會讓一切陰謀都暴露在陽光之下,你最好別讓我知道,你還做了其他對不起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