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河岸邊蒲葦依依,月色皎潔無瑕,百里溟寒看那女子的目光滿含柔情,與白日里萬年冰山的面孔判若兩人,女子身穿作戰(zhàn)盔甲,本是一身戎裝,靠在百里溟寒的肩頭上卻宛如閨閣里的小女人一般,惹人愛憐。
左嬌兒看得越發(fā)氣惱,她就地?fù)炝艘粔K石頭,暗中使力扔向了那個女子。
石頭飛向女子的瞬間,百里溟寒突然從身后伸出一只手掌,掌心硬生生將石子接住,又輕輕扔下。
百里溟寒往后回看了一眼,輕而易舉便發(fā)現(xiàn)了扔石頭的左嬌兒,他沒有說話,但眼神已經(jīng)足以讓左嬌兒不寒而栗。
左嬌兒驚慌失措地跑開,到第二日,左衛(wèi)一把鐵鎖將她鎖于閨房中,這一鎖便是足足半個月,這半月里,左嬌兒反復(fù)思量,才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即便傳聞如百里溟寒那般絕情寡義的男子,在面對心愛的女人時也會有柔情的一面。
再后來,在百里溟寒大婚當(dāng)夜,左嬌兒見到了一身喜服的許螢靈,她雖未看見新娘子的容貌,但明顯覺得新娘子纖弱的背影與那夜看到的女子相差甚遠(yuǎn),原來世間男子大抵如此,愛著一個女人,娶的卻是另一個不相干的女人。
那夜太子大婚,吸引左嬌兒目光的不是有著長陽城第一美女之稱的許螢靈,反而是出現(xiàn)在喜宴上,一身素衣打扮的陌生女子,她注意到百里溟寒的目光在這個素衣女子的身上駐留了片刻,連左嬌兒都倒吸一口冷氣,沒由來的,她竟覺得這個素衣女子與兵營河邊見到的女子頗為相似。
兵營河邊的女子究竟是誰,左嬌兒無從考證,但當(dāng)長孫皇后一道懿旨召她入宮時,她亦無絲毫的猶豫,既然百里溟寒終究未娶到心上人,她便仍有機(jī)會去爭奪他那顆冰冷的心。
左衛(wèi)剛剛被百里熹指定為百里煜華出征蠻州的前鋒,長孫皇后便急不可耐地召左嬌兒進(jìn)宮,任誰都能看出這趟入宮并不單純,但長孫皇后到底還是技高一籌,她算準(zhǔn)在左嬌兒心中仍有百里溟寒的位置,即便是沖著這份情,左嬌兒也會應(yīng)召入宮。
左嬌兒踏進(jìn)長春宮宮門時,長孫皇后正望著桌案上一副繡品望得出神,還是姑姑稟了一聲‘左姑娘來了’,長孫皇后這才回過神來。
“左將軍是個粗人,竟然生出了這般嬌艷欲滴的女子,真是讓本宮越瞧越喜歡?!币蛑倮镤楹木壒?,長孫皇后對左衛(wèi)一家頗為照拂,對左嬌兒言辭間也甚為親昵。
“皇后娘娘謬贊了,這皇宮里最不缺的就是嬌艷美人,奴家哪里排得上號?”斗轉(zhuǎn)星移,幾年過去了,左嬌兒也不再是當(dāng)年那副莽撞的模樣,話語間也平添了幾分圓滑世故。
“嬌兒不但人生得美,這嘴巴也頗甜,”長孫皇后毫不吝嗇地夸贊道,“只是不知嬌兒這一雙手生得巧不巧?”
一旁站立的姑姑連忙接下長孫皇后的話頭,解釋道:“方才皇后娘娘看的是宮中繡房送來的圖樣,眼看冬日將近,皇后娘娘思釀著給太子做一件暖和的夾襖,便讓繡娘送來夾襖上的圖樣,可皇后娘娘看了這圖樣,覺得并不滿意?!?p> “嬌兒你看,這圖樣繡的是一群錦鯉,可本宮總覺得缺了點什么?”長孫皇后凝神思考道。
左嬌兒也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才說道:“錦鯉寓意著榮華盛景,可若無水相襯托,始終缺乏一份靈動之意,依奴家來看,應(yīng)當(dāng)給這群錦鯉添上荷葉池塘,讓這群錦鯉能暢游在池塘里,既彰顯榮華盛景,又靈動酣暢。”
“嬌兒說得十分有理,”長孫皇后點頭贊賞道,“只是宮中繡娘愚笨,遠(yuǎn)不及嬌兒一番玲瓏心思,不知嬌兒是否愿意在長春宮住下,協(xié)同本宮一起來完成這件錦鯉夾襖呢?”
左嬌兒迎上長孫皇后希冀的目光,看來繡錦鯉是假,將她留在長春宮里才是長孫皇后此次召她入宮的目的,只是她實在不明,父親要協(xié)助征戰(zhàn)的是百里煜華,那又跟長孫皇后有什么牽連呢?
莫非…左嬌兒一個靈光閃現(xiàn),莫非長孫皇后是打算以她為脅,牽制左衛(wèi),從而達(dá)到桎梏百里煜華的目的。
可只是一瞬間,左嬌兒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長孫皇后向來為人寬厚,有著‘賢后’之稱,著實不會想著迫害皇上的其他子嗣,況且百里煜華年紀(jì)尚幼,遠(yuǎn)遠(yuǎn)不能跟扎根朝堂多年的百里溟寒媲美,她的想法著實荒唐。
“如若皇后娘娘不嫌棄奴家手笨,奴家愿意一試。”終究想著在長春宮能時不時見百里溟寒一面,左嬌兒稍加猶豫就應(yīng)承了下來。
——
自那日在怡親王府門口,撞見百里陶然牽著蘇錦毓的手走下馬車后,蘇璃玨整個人都仿若木頭人一般,被剝奪走了七情六欲,雙眼只剩下空洞的神色,景濯從未見過這樣的蘇璃玨,仿若她身上所有的靈動之氣都瞬間被抽干,只留下一具沒有思想的軀殼。
景濯有心想勸勸蘇璃玨,可一門心思只會鉆研武藝,從未經(jīng)曉男女之情的他不知該從何勸起,他唯有給蘇璃玨準(zhǔn)備好一日三餐,看著她一口口吃下去才放下心來。
如此不慍不火地過了兩天,蘇璃玨終于開口說話。
“下午,我打算回蘇府一趟?!?p> 蘇璃玨說完這話,將桌上的飯菜胡亂吞咽了一下,便回屋梳妝。
雖說是回蘇府,但斷斷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回去,如今一些已經(jīng)風(fēng)平浪靜,若她貿(mào)然出現(xiàn),豈不將這平靜徹底粉碎,屆時不光是蘇府,連同怡親王府也得受牽連。
這幕后策劃之人當(dāng)真是高明,不過是一招偷龍換鳳,就徹底地抹去了她蘇璃玨在這世上的一切痕跡,既不能光明正大地回蘇府,連同愛她的百里陶然也一并奪了過去,或許前些日子她過得太舒心,沉溺在百里陶然的疼愛里麻痹了神經(jīng),竟對周遭的危險放松了警惕,也差一點丟了性命。
如今,她又恢復(fù)成了前世那個孤獨無依的紅綾,如果無愛,那便是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