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的消毒水味彌漫在空氣之中,白色的床單鋪在每一張床上,醫(yī)生們冷淡的看透生死的職業(yè)表情如同黑夜驅(qū)趕不了的空蕩一幕幕在他眼前閃現(xiàn),明知是在夢中,卻有無法醒來的無力感襲擊著顧成恩。
放在床頭的鐘還滴滴答答地走著,在寂靜的只能聽見幾聲咳嗽聲的病房里像是一個巨大的不和諧聲音,一步步叩擊著人的心,一圈圈的時光消散,帶走的病床上躺著的人的生命。
她眉間帶著厭倦與疲憊,散落在床上的頭發(fā)打著細細小小的結(jié),每一個結(jié)都參雜著灰白的頭發(fā)。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記得醫(yī)生將病危通知書給他的時候,他還有沒有再聽醫(yī)生講話,那些言語到底是在歲月里被遺忘,還是他當時自我逃避的幼稚手段,他已經(jīng)一點也不記得了。
世界上有什么比明知道結(jié)果還要拼死去努力,結(jié)果卻還是徒然來得更肝腸寸斷。
多少個日日夜夜伏在母親床頭的守衛(wèi),多少次東奔西跑地尋找民間藥方,不眠不休,到底還是至死方休了。
那個時候,病床上的人眼睛里留著淚看著這個她一手帶大的男孩子,想著他這些日子為了她連學都沒有上,想著他連飯都不曾吃過幾口的執(zhí)著。
她咬著牙輕輕握住他的手,帶著懇求的神色,努力想像小時候的樣子靠著他的肩膀,卻在近在咫尺的時候渾身力氣都像被抽干一樣,滑下去。
顧成恩快一步緊緊握住她的手,讓她慢慢躺下去,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跟平常一樣,可泛紅著的眼眶到底是欺瞞不了那個最懂他的母親呀。
“我自己······心里有數(shù),成恩,我怕是不行了?!彼劬Υ藭r格外有神,像年輕姑娘的樣子。
顧成恩睜大眼睛努力不讓淚留下來,他開口時喉嚨帶著哽咽,他說:“媽,不會的····”
“成恩,我最放不下你,你爸爸離開就再沒有回來,你吃了不少······苦,今后若欣婧想嫁到顧家,你不要拒絕她?!彼f完,伸出手指緊緊握住他的手臂,緊到顧成恩都覺得皮肉疼到仿佛要炸開一樣。
他嘴里那句“不可以”在喉嚨深處翻滾,讓他幾近窒息??伤麉s在觸及在病床上蒼白的人的病容時,那些鏗鏘有力的字眼被他用血肉硬生生埋在心里,即使字句成刀劍,和血生吞,他還是輕輕點著頭,他說:“好?!?p> 高欣婧的母親是她的閨中摯友,而他們一直都對她以及成恩照顧有加,她的兒子一旦娶了高欣婧無論是從私情出發(fā)還是為了以后的發(fā)展,都將成為她最愿意看見的結(jié)果。
她含著笑,輕輕笑著,一點一點闔上雙眼。顧成恩聽著耳邊響起的冰冷機械發(fā)出“滴滴”聲音,那再也不會起伏的生命線,如同一根細小的尖刺將他早已經(jīng)千瘡百孔的心再弄得支離破碎。
外面的醫(yī)生陸陸續(xù)續(xù)涌進來,將他擠到旁邊,用一張白單將他與他最親的人劃開生死之距,他眼角的淚還沒有落下,像凝結(jié)在秋季的白霜。
他麻木地走出去,幾乎快要忘記學校還有一個董知遇再等他,而他什么都沒有同她說,他癱瘓在走道里。
手機上是幾十個未接電話,每一天都有一個電話,算來他已經(jīng)有兩個月沒有出現(xiàn)了,他以為這一次看似來勢洶洶的病情不過是不堪一擊。
他以為他會有自己的能力保護自己的家人,會在結(jié)束這一切之后,帶著董知遇來見見他的媽媽,然后告訴他媽媽:“這是我很喜歡的女孩子,她叫董知遇。”
可是他什么都留不住,留不住他的母親,留不住他愛的人。
那翻起的泥土埋葬的是他的母親,他的驕傲,他的年華,從那一天起他再不肯穿白衣。
大夢一場,夢醒方知何謂相思。
醒來淚未干透,顧成恩只笑自己的無能,深深將手中的紙映在心中,轉(zhuǎn)身將它丟入垃圾桶,隨即換上一臉的嚴肅,起身將燈光全打開,換了一身外套走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