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鄙驂翩幂p聲叫了下。
父親沒再講什么,將筆挺的身子轉(zhuǎn)向了另一邊,他邁入進了拐角的走廊中。
這次,沈夢婷沒有再叫住父親,她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回憶與父親的過往。
母親突然走到了沈夢婷身后,將手搭在了她的一側(cè)肩膀上。待到沈夢婷回過了頭,母親是抿緊嘴唇只沖她搖起了腦袋。母親的表情是哀傷的,但并不是為了自己。
“或許你父親是一個好元帥好官員。但是,他卻不是個好父親?!?p> 母親在溜走之際丟出了這句話。
其他仆人和士兵見主角都走了,也都稀疏地散盡。但是,沈夢婷還是停在了原地好久。
到了晚上,沈夢婷還是沒有從先前的事情中走出來。她不論在床上躺多久,都無法合眼睡去。無奈,她便干脆起身到屋外去轉(zhuǎn)轉(zhuǎn)。
走到了后遠處,她嘗試著舒展了下四肢。外面的空氣倒是清新許多,她的呼吸也都順暢了。
在后院內(nèi)踱步了會兒,她好像聽到了什么響聲。是在斜對面的亭子內(nèi)發(fā)出的,沈夢婷便輕步朝那里靠近著。
亭子上好像有人影在晃動,沈夢婷瞇眼定晴一看,才發(fā)現(xiàn)居然是父親。父親正坐在亭子內(nèi)的某張椅子上,手里似乎還抱著什么東西。
沈夢婷有些納悶了,不說父親那么晚不睡覺還跑到后院的亭子內(nèi)坐著,他好像還在與誰坐著對話。
隨著距離的接近,沈夢婷發(fā)現(xiàn)父親手上抱著的就是弟弟。
“你一定要堅強??!要知道,你是一個男子漢,還是我沈海騰的兒子?!备赣H一直在對懷中的父親說著什么。
沈夢婷見狀趕緊往旁邊的一棵茂盛松樹下躲去,她緊緊地貼在粗壯樹干后,這樣的話亭子那邊就看不到她了。
“恩,我知道了,爸爸!”弟弟坐在父親的大腿上回應(yīng)著。
“唉!你天生身子骨弱??!不要講試煉了,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你叫我和你母親又怎么放心得下你呢!”父親的語氣極為的哀愁,這在平時是聞所未聞的,“畢竟父母是不可能照顧你一輩子的?!?p> “恩,我懂了。我以后一定會努力的。我要好好鍛煉,把自己的身體弄得像父親一樣健壯,然后,我要成為像父親那樣的劍士。?。‖F(xiàn)在談這個還太早了,我當前應(yīng)該以姐姐為目標?!?p> “恩,有這種想法就好。”父親摸了摸弟弟的頭,“好了,現(xiàn)在時間都不早了,快去睡覺吧!”
弟弟隨即就從父親的身體滑落了下來。雖然弟弟走起路來非常不穩(wěn),但父親卻未有一刻前去幫助。漸漸的,弟弟走進了宅子內(nèi)。
沈夢婷一直就捂住了嘴巴,盡量地捋低內(nèi)心的悲痛感。
在弟弟離開后的很長一段,父親都呆坐在亭子內(nèi)。良久,他還是起身行向宅子內(nèi)走去。父親的步伐是緩慢的,好似沒了往日的風采。
沈夢婷嘗試著游繞起那棵粗壯松樹來,因為當父親離開亭子,所途徑的路正好能瞧見躲于樹后的她。
可是,就在她慢慢挪動起身子時,不甚踩到了腳邊的一根樹枝?!尽囊宦?,沈夢婷不禁泄氣地低下了頭。
父親也察覺到了什么,他停下腳步,斜著眼珠朝沈夢婷所在方向看來。
“喂!大晚上的,你不睡覺躲在這里干嗎?”父親背著手,樣子滿是嚴肅感。
沈夢婷舔了下嘴唇,無奈地從松樹后走了出來。
“父親,對不起!”
“你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我不是有意要偷聽你和弟弟的交談的!”
“不,這不算偷聽?!备赣H當即否定,“我和你弟弟交談的所有話,你都有權(quán)知道?!?p> 突然間,沈夢婷的咽喉口聚集了一句話,她是想將之訴說出來??稍捯挥楷F(xiàn)于嘴邊,她就卡殼了。
父親看出了沈夢婷的心思。他挺直著腰板,慢慢走到了沈夢婷的面前。“怎么了,你有什么話要對我講嗎?”
沈夢婷猶豫再三,她在接連咽了幾記口水后,還是撞起膽把心中的那份惆帳給一盡放出。
“其實……其實父親一直都很喜歡弟弟的吧!一直都把弟弟和我,還有母親當成自己最為重要的人??墒恰墒菫槭裁雌綍r卻對家人那么冷淡呢?”
父親聽了沈夢婷的話,一口大氣自鼻孔內(nèi)放出。他長時間都沒有回應(yīng),導(dǎo)致在那碩大的后院中滿是沉寂感。除了點鳥叫蟲鳴,除了些許的人為呼吸聲外,就再無其他了。
過于悶沉的沉寂感令沈夢婷很是不適,她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起來。
這時,有隊巡邏的衛(wèi)兵正巧經(jīng)過,他們不解地望向了他們的元帥。
沈海騰隨意一個甩手,示意沒什么事情。衛(wèi)兵就決定離去。可是,就在他們提起穩(wěn)健有序的步伐時,父親居然在后邊提醒了句。
“喂!現(xiàn)在時間也不早了,都當心點身體?!?p> 領(lǐng)頭的衛(wèi)兵聞言是感激不盡,他笑著對父親表達了感激。
沈夢婷發(fā)現(xiàn),那些衛(wèi)兵都非常崇敬父親,父親也似乎很是關(guān)心他們。
“夢婷??!”
就在沈夢婷觀望地失神,父親的開口又將她拉回了現(xiàn)實。
“你說得不錯,父親一直都很非常在意你們。其實不單是你們,每一個薩蘭王國的年輕人,我都很在意。我希望每一個年輕人都可以找到自身的特點,然后可以自立地生活下去。但是,近年來的年輕人實在是有些不成器,父親為此真得有些擔心。怕他們將來會被其他國家的欺負。所以……”父親停頓了下,語氣中隱藏了點悲涼的雜音,“所以就導(dǎo)致了我近來脾氣不太好,還牽連到了你和弟弟。夢婷,父親真得要和你道歉下?!?p> “父親……”
“其實父親一直都知道你很優(yōu)秀,那么年紀青青就達到了那種高度。外面也有許多人對我講過,說你可以繼承我的衣缽,來守衛(wèi)薩蘭王國。至于你弟弟,他雖然是無法成為人才,但也是因為他身體有病。唉!這真怪不了他什么?;蛟S上天只能給我一個優(yōu)秀的子女吧!”
父親的話就像不斷射來的飛箭,弄得沈夢婷內(nèi)心已近乎淪陷。她加快著喘息,眼眶也仿佛有種灼燒感釋出。
“父親,我……”
“你不要再說什么了,好好地繼續(xù)干下去吧!”父親伸手拍了拍沈夢婷的肩膀,“父親相信,總有一天你會在劍士這個職業(yè)上,達到前所未有的成就的?!?p> “恩!”沈夢婷猛吸了下鼻子,連連點起頭。
“不過??!”父親的臉突然悲傷了起來,“如果你要是男兒身就好了。唉!”
這句話令得沈夢婷停止呼吸,她憋緊著嘴唇,就像有口氣擁堵在了胸口,導(dǎo)致上不去下不來的。
父親正要轉(zhuǎn)身,沈夢婷卻趕快繞到了他跟前?!案赣H,我始終覺得,我是不是個男人,對于成才方面并不重要。男人可以做好的事情,女人一樣也可以做好?!?p> 父親好似被震懾住了,他緊緊注視著沈夢婷是一句話都未放出。不久,父親才簡短地解釋了下;“恩,你說得不錯。我相信你是可以成為一個不差男人的女劍士的。但是,你有沒有想到過問題,你將來必定要嫁人的。要是過于男性化,未來的老公又怎么能忍受得了你呢?”
“不要緊,大不了就終生不嫁了?!?p> 父親好像有點驚訝,但他還是平穩(wěn)地呼吸著;“恩,隨便你。將來你的人生是需要自己走完的。那就這樣吧!”
在講完話的剎那,父親就提步離開了。這次,他是真走了,沒有再停下哪怕回頭一次。
留下的沈夢婷握緊雙拳,就今晚的見聞而言,她明白了許多事情。父親雖說表面上是不近人情,其實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他也非常在乎每一個人的感受。沈夢婷為此又加深了下對待父親沈海騰的崇拜。
當然,今晚還有一點。沈夢婷自知她已被父親承認了,她也向父親表達了她今后的人生該以何種方式走完。
沈夢婷只覺得一聲輕松,她的呼吸也暢快了不少。
經(jīng)過了這晚后,許多事情都有了明顯的變化。沈夢婷他們家的隔閡在消失,一家人也都快快樂樂的。雖然父親還是常年不在家,幾乎鮮有露面。但沈夢婷與母親還有弟弟形成了股強有力的紐帶羈絆。
沈夢婷不再冷落弟弟,她將弟弟當成了個寶貝,那種愛連母親都稍遜一籌。母親都不解沈夢婷為何會這般改變。而沈夢婷的回答則是:
“我現(xiàn)在年紀還尚小,且還只是個中級劍士,所以只能把母親和弟弟當寶。當倘若我的成就繼續(xù)往上攀爬,我就要把整個薩蘭國的人當寶貝,來守護他們。”
沈夢婷是作著如此的斷言。
可是想法是美好,現(xiàn)實卻往往殘酷無比。沈夢婷也就僅僅愛了弟弟幾個月,弟弟就病逝了。弟弟本來就身體不好,在一次玩耍摔倒后,他就再也沒有醒過來。這也是沈夢婷第一次接觸死亡,她只覺得有個塞子堵到了胸口,是再也拔不出來了。
弟弟的死亡給沈夢婷家?guī)砹藰O大陰影,母親包括外公外婆都茶飯不思的。沈夢婷也終日呆坐于家,首次缺失了試煉場的試煉課。
父親倒沒有變化多少,那幾周也是他最繁忙的時候。薩蘭王國在那些時日又與索倫帝國關(guān)系惡化。幸好在艾里亞公國精靈族的調(diào)停下,兩國才沒有再次大動干戈。但卻因為此契點,父親和楊潔寧這種強硬派再度抬起了頭。
為了能將軍營中的士兵操練得更棒,父親也幾乎不回回家。即便弟弟沒有了,父親也只是在葬禮那天才匆匆趕回。
葬禮上,母親和外公外婆都痛哭流涕的,但父親卻面無表情。他好像一點都沒有傷心感流露而出,但沈夢婷清楚,父親的心在滴血。
晚上的時候,父親還在和幾位將軍商量要快點趕回軍營,因為有好幾個新兵正在接受初級試煉的考核。要是不通過的話,就會被妥協(xié)派抓到把柄,從而克扣軍糧費用。
待那幾個將軍離開,父親呆呆地坐到了弟弟靈前。晚上守靈期間,父親便催促著外公外婆離開,由他自己來獨自守。于是,整個靈堂也就只有了父親一人。沈夢婷在路過后已是深夜,她睡不著就要弟弟靈前來講講話。
但卻遇到了父親。父親的背影有些落寞,他眼睛直望著那個放著弟弟遺體的柜子。
沈夢婷走上前的步伐驚動了父親,父親慢慢轉(zhuǎn)過頭。
一時間,沈夢婷倒吸了口涼氣。父親眼神完全是副呆滯的笨傻樣,這和他平時的形象差異都快有十萬八千里了。
父親見到沈夢婷后,悠悠垂下了雙目。
“我不是個好父親??!他死的時候我都沒能好好陪伴他,實在是有些愧疚?!?p> “父親?!?p> “不過想想,對于他來說,也應(yīng)該是個解脫吧!”父親漫不經(jīng)心地動著嘴皮,他的臉部都好似被石膏凍住了般,是什么表情都沒有放出,“當我的兒子,估計給了他不少的壓力。他本身又因為身體原因無法做喜歡做的事情,所以他一定過得非常吃力?,F(xiàn)在也好,他終于解脫了。”
沈夢婷的眼淚從雙目下,止不住地留了下來。她控制不住自身,轉(zhuǎn)而跑了出去。
經(jīng)過了一天的守靈,父親沒有懈怠半點就走了。但就在離開家的那一刻起,沈夢婷和母親出門送他,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又恢復(fù)了原先的元帥樣子。他是那樣的英姿颯爽、沉著嚴謹,好像弟弟的離去已不再能影響到他什么了。
沈夢婷還久久未能從弟弟的離開中走出,她終日郁郁寡歡地將自己關(guān)于家中。這種舉動驚動了魔法部部長楊潔寧。楊潔寧為此親自登門來看望沈夢婷。
“夢婷,我知道你弟弟的離開給了你許多打擊,你傷心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但不管怎么講,試煉場的課程你總不能拖下去吧!還記得你以前講過什么?你說你要像你父親一樣,成為天底下最優(yōu)秀的劍士。這句話你還記得嗎?”
楊潔寧叔叔走入了沈夢婷房間,直接就開口說道。他還不時往地面上戳動幾下持握的法杖,語氣頗為的嚴厲。
可沈夢婷躺在床上就像死人一般,她為了不去聽楊潔寧叔叔的話,還轉(zhuǎn)過了身子捂住耳朵。
楊潔寧見到后心里滿是悲勁,他‘唉’了一聲,稍稍走近了床邊,“我想我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你可以繼續(xù)為了弟弟的離開而傷心。但是,你不能在這般的繼續(xù)沉淪下去了、。要知道,你已經(jīng)有兩個月沒去試煉場了,再這樣下去,你根本就無法通過高級劍士的考核。如果如此的話,你的弟弟還有父母,都會難過的。”
沈夢婷動了下身體,她開始將被子往頭上拉去。這樣的話,她與外面的世界都好像隔離了。
楊潔寧好像沒招了,他直連聲嘆起了氣:“你曾經(jīng)說過,父親就是你的目標。但現(xiàn)在你父親即便再傷心,都沒有感情用事地沉淪。他依然奮斗在最前線,做著保衛(wèi)國家的努力。但是你呢!你好好想想,你這樣的放逐自身,對于任何人都沒有好處,你弟弟也不會因此而活過來。你這樣地放棄自我,只會給關(guān)心你的人帶來傷害。你看看你的母親,她現(xiàn)在都去試煉場懇求不要開除你了,你怎么還在這里睡著?!?p> 沈夢婷緊緊擁被子裹住自己面部,她無論如何都要強行堵住耳朵。
楊潔寧實在沒有辦法,他‘哼’了一聲,用法杖狠狠往地面上戳了下。之后,他就轉(zhuǎn)身行將離去。
“看來你永遠都不能與你的父親比較,你和他的差距太大了?!?p> 臨走之際,楊潔寧還丟出了這樣一句話。
沈夢婷再也控制不住情緒了,她大喊了句‘不是的’,隨即就從床上蹦跶了起來。
“叔叔,我有一句話早就想講了。是我不對,我害死了弟弟。”
楊潔寧詫異地轉(zhuǎn)過了頭:“怎么了?”
“我以前對弟弟一點都不好,我甚至都覺得他是個禍害。是他搶走了父母對我的愛。所以,我曾經(jīng)非常討厭他。我一直都看不起他,也沒有給過他一點姐姐該有的關(guān)愛。我不配在這個家生活,我也對不起弟弟。”
沈夢婷哭鬧著沖向了楊潔寧。
楊潔寧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任由沈夢婷鉆到了懷中。
“嗚……嗚……嗚……我早前都感覺得出來,其實弟弟是非常喜歡我的。但我卻懶得去理睬他,每次母親給他關(guān)懷,我都要生氣好久?,F(xiàn)在想想真是慚愧,我怎么可以有這種想法呢!他可是我的親弟弟啊!”
“嗚嗚……后來我醒悟了,我是想要給弟弟關(guān)懷的。但是他卻走掉了。我再也不能承擔起姐姐的職責了。我真得……真得太……嗚……嗚……”
楊潔寧一手攔住了沈夢婷:“我知道了,原來如此。對不起,是我太小看你這個年紀女孩的感情了。本來以為你只是幼稚地在無用傷心而已。但想不到,在這些時日你居然面臨了這樣的痛苦。我懂的,我懂的?!?p> “楊潔寧叔叔,我是不是非常的不堪。我對待自己的親弟弟,都如此的狠心。將來我又談何去守護這個國家的平民呢!”
“不,不,不?!睏顫崒広s忙勸阻了起來,“你有這種想法,確實是不應(yīng)該。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有勇氣去講出來,就證明你有改過自新的那份責任?!彼牧伺纳驂翩玫暮蟊常熬鸵阅愕艿艿氖聻榫?,以后去誠心地對待每一個人。相信你弟弟也不會怨恨你的?!?p> “真得嗎?”沈夢婷抬起了頭,兩行淚漬在她臉上清楚顯現(xiàn)著。
“真的,每個人都有一段不堪的過去,不是哪個人生出來就有崇高思想的。但關(guān)鍵是,這個人能否從教育和歷練中改過自新,提升自己的修為。夢婷,我相信經(jīng)過這一處,你一定會成長為一個真正的大人的?!?p> 楊潔寧叔叔的話充滿了關(guān)懷,沈夢婷頓時止住了哭意。
“再者,你自己不也說過了嘛!對弟弟已經(jīng)想要去關(guān)心了,但苦于弟弟已經(jīng)離去。那么,叔叔就教育你下,希望你以此為戒,對待每一個這個年齡段的人,都像對待弟弟一樣去關(guān)懷。那不就可以告慰弟弟的在天之靈了嗎?”
沈夢婷聽著這一席話,她雙手擦拭了下臉頰。
‘對待每一個這個年齡段的人,都像對待弟弟一樣去關(guān)懷’,沈夢婷牢牢記住了此話。此話也在從經(jīng)以后,深深烙入她身體以內(nèi)。她再也沒有忘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