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搬入桐華宮后,九皇子便很少出門了。
據(jù)說他每天都是在睡覺或者看著夜空中的星河發(fā)呆,一副癡癡傻傻的樣子,即使連說話都很少。
于是,九皇子是個癡兒的傳言也算是坐實了。
一個只會睡覺或者發(fā)呆的人,不是癡兒傻子,又是什么?
可每當(dāng)桐華宮的新任侍女伶月聽到那些下人私下的這些議論的時候,總會紅著臉出來辯駁一句。
——其實,九皇子他很溫柔的。
那些下人聽到這句話,難免會露出不屑的神情,回敬一句:“傻子、癡兒能不溫柔么?”
這時候,伶月總是無言以對,爭口舌之快本就不是她的強項。于是她只能重重的跺了跺腳,然后負(fù)氣而去。
入住桐華宮第十三夜,天氣轉(zhuǎn)晴,星月萬里。
明天,姬羽便要拿著那塊燙金色的尚武令前去尚武閣報道了。
自從來到桐華宮后,那塊尚武令姬羽就一直沒碰過,但他知道,那塊看似只是極致奢華的令牌內(nèi)似乎蘊含著一絲天地玄機。
但姬羽沒有想要去探查那縷天地玄機,現(xiàn)在的他還在太弱,如此做反而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如往常一樣,只要姬羽坐在臺階上,杵著腦袋看那翠意盎然的梧桐樹或者仰頭看那漫天星海,伶月總是會煮一壺普洱來。
這一次,伶月沏好了茶后,姬羽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端起茶杯,而是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輕聲道:“坐!”
他的聲音很溫柔,就像漫天風(fēng)雪里的一抹暖陽。
伶月端著那杯普洱茶,怯生生地坐到了姬羽身旁,就像一只不安的小獸。
姬羽沒有看向這個小侍女,而是依舊眺望著如濃墨般的夜空。
在桐華宮的十三個夜晚,姬羽總是這個樣子,伶月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更不知道姬羽在看什么,于是有些好奇,也抬起頭來順著姬羽的視線看去。
那里是一條浩瀚的星河,星河里安靜的躺著無數(shù)閃爍的星辰,很美。
那條河就像是整個三戶州,里面是西楚的一切。
也許母親就在那里看著我呢!
伶月一邊想著,一邊笑著看癡了。
半晌,她急忙回過神來,偷偷看了一眼姬羽,發(fā)覺姬羽依舊在看著星河發(fā)呆,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這才放下心來。
月光灑在一襲玄衣的少年身上,襯得少年恍若仙人。
伶月終究只是個少女,看著這一幕不覺臉紅心跳,小鹿亂撞,心里生出些許不忍來,欲言又止。
“在桐華宮沒有那些規(guī)規(guī)矩矩,不分主仆,有話不妨直說。”姬羽說。
他依舊沒有回頭,甚至連神情都沒有一絲變化,就仿佛一塑最完美的雕像,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中。
猶豫了片刻,伶月紅著臉,鼓起勇氣說道:“小殿下,明天你就要去尚武閣了?”
姬羽點了點頭:“我說過要去做那尚武閣的第一人,讓陛下把皇姐從司禮監(jiān)召回來的嘛!”
這般驚駭人心狂言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是如此風(fēng)輕云淡,仿佛一切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家常便飯一般。
伶月怯怯地說:“那,小殿下可知那尚武閣是什么地方?”
姬羽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說:“西楚尚武閣,不就是一個被譽為‘吃人不吐骨頭’、‘天驕和紈绔并存’的魔鬼集中營么?!?p> 前世的他,莫說一個三戶州的西楚,就是東華大陸整個天下和那令無數(shù)修道界強者聞鳳喪膽的北溟大陸都走了個遍兒。
如今一個小小的西楚尚武閣,又有什么好值得害怕的?
而他這神情在小侍女伶月眼里,不過就是個缺心眼的癡樣罷了。
小侍女伶月想著宮中那些流言蜚語,不禁更加擔(dān)心了起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小殿下,你可千萬不能在尚武閣出什么事呀,否則我就要被人送回司禮監(jiān)了。”
說著說著,這小侍女伶月竟然紅了眼眶。
姬羽轉(zhuǎn)過頭,看著她這可憐兮兮的樣子,不禁啞然失笑:“放心,我去尚武閣,不會被人打死的,你也不會被送回司禮監(jiān)了?!?p> 小侍女伶月有些驚疑不定,問道:“真的嗎?”
姬羽想了想,認(rèn)真地說:“我從不騙女孩子。”
小侍女伶月拍了拍胸脯,一副終于放心了的樣子。
就在這時候,姬羽忽然問道:“你是司禮監(jiān)調(diào)回來的?”
小侍女伶月眨了眨那雙明亮的大眼睛,一副天真單純的樣子說:“我在司禮監(jiān)表現(xiàn)好,心靈手巧,正好東宮需要一位侍女伺候貴人,最后就選中了我,連司禮監(jiān)的許公公都說我運氣好呢!”
說到最后,她甜甜地笑了,看上去有些拙。
姬羽說:“那么你也是后宮妃嬪所誕下的公主了?”
聽到這句話,小侍女伶月忽然渾身一顫,眼中閃過一抹悲色,不過一閃即逝,轉(zhuǎn)眼她便又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說:“我生母是當(dāng)年無花宮的伶妃娘娘,因為干涉朝政,而被滿門抄斬,陛下仁慈,見我年幼,便留了我一命,貶為庶民,赴司禮監(jiān)學(xué)習(xí)禮儀。”
姬羽點了點頭:“那,你在司禮監(jiān)可認(rèn)識一個姬千云的女孩?”
小侍女伶月沉默了會兒,說:“認(rèn)識,那個女孩雖然有些笨有些傻,但是肯勤奮,雖然吃了不少苦,總也不至于熬不下去?!?p> 夜空中,仿佛浮現(xiàn)了一張少女清瘦的臉頰。
姬羽抬頭眺望,嘆了口氣輕聲道:“你不會再回司禮監(jiān),我也會把皇姐從司禮監(jiān)帶回來?!?p> 小侍女伶月重重地點了點頭,一雙大眼睛格外干凈清澈。
……
……
這桐華宮內(nèi)的十三日,無論是睡覺,還是看盡梧桐樹中生機,或者入夜對著滿天星辰發(fā)呆,他不過都是在做兩件事情。
——推演算計和掌握這具新身體。
經(jīng)過無數(shù)次內(nèi)觀,姬羽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郁悶的事情,這具新身體竟然很不一樣。
東華大陸,天地自有靈氣,為人者體內(nèi)皆有靈源,若想踏上通天大道,便要填滿靈源,孕育靈樹,生出經(jīng)脈,結(jié)成靈果,方才算是步入正途。
可姬羽這哪里是什么靈源,簡直就是一片深廣無際的靈海。
別人要只需要填滿靈源,便可以開始孕育道樹,可是他呢,這特么是要填海的節(jié)奏呀?可他又不是精衛(wèi)。
饒是他現(xiàn)在可以每時每刻不用修煉、打坐便可以自主吸收天地靈氣,但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這也就是說如果別人用一天就能填滿的靈源,他得用一個月。
別人用一個月就能填滿的靈源,他得用半年。
每每想到這些,姬羽就格外的郁悶。
躺在軟塌上再次內(nèi)觀了一遍靈海的姬羽重重嘆了口氣,不知從哪里掏出了一顆幽青古樸的丹藥放入嘴中,宛如小孩子吃糖一般,咀嚼了幾下后便吞入了腹中。
若是有尚武閣和狂士居的師長看到這一幕,肯定會驚得目瞪口呆。
一個靈源未滿的稚童竟然一口便將清玄丹給吃了,而且居然還未爆體而亡。
這事情的匪夷所思程度,就跟那日姬羽落水氣絕后化繭重生一樣不可能,可就真真切切的發(fā)生了。
吃下那顆丹藥后,姬羽感覺自己的靈海終于被填滿了一角,又是一聲憂傷地嘆息,喃喃自語道:“看來,今后真的得多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