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亡（二）

　　天權(quán)十五年九月初十，寒露。

　　寒露時節(jié)晝漸短，夜?jié)u長。

　　涼風(fēng)涌動，蘭衰花白，荷花雖敗但葉色尚青。

　　農(nóng)田里的玉米因連日陰雨而發(fā)黑潰爛，一批農(nóng)奴們正冒雨收掰著最后一片莊稼，另一批農(nóng)奴則彎腰忙著種植冬小麥。

　　林仲在家中收拾好一切，背起包袱去意已決：“為父這就走了，你們愿意和我一起走的就一起跟上，不愿意走的就繼續(xù)留下來吧！”

　　子孫們面面相覷，這錦涼城是他們祖祖輩輩生活居住的地方，哪里是說走就走的？

　　除兩個侍衛(wèi)自愿請纓之外，無一人上前同行。

　　“父親，您當(dāng)真要獨自離開嗎？要不再多派幾個侍衛(wèi)，孩兒們也好放心。”

　　林仲擺擺手：“不必了，人多了反而走不快，行動多有不便?！?p>　　“父親，這城外人生地不熟的，您當(dāng)真要走嗎？生活上誰來照顧您啊？”

　　“若繼續(xù)留在錦涼城，只怕命都沒了！還談什么生活！”林仲甩袖起身，“好了，為父用不了一年半載還會再回來的。期間所有事情交給老大處理，你們要聽從老大的安排！”

　　“是，父親！”

　　“嗯。記得都聽話些！”

　　“是！父親一路順風(fēng)！”

　　林仲背著包袱與兩侍衛(wèi)一路快走，總算逃出了錦涼城的大門。

　　回首再望了城門一眼，林仲毅然扭頭離去。

　　但畢竟因為年老骨衰，體力有限，林仲走了一天一夜也未行出多遠(yuǎn)。

　　九月初十的傍晚，林仲隱約覺得身后有人跟蹤。他立刻喚起兩個正在休息的侍衛(wèi)快步啟程。

　　頭頂上幾只烏鴉撲棱著翅膀打旋而飛。

　　晚上子時一過，剛剛到九月十二日，兩個刺客忽然現(xiàn)身，對準(zhǔn)林仲和兩個侍衛(wèi)就是一通亂砍。

　　來者都是頂尖的高手，林仲靈力雖然深厚，但持久戰(zhàn)之下根本耗不過兩個壯年刺客，最終落得一個身首異處悲慘結(jié)局。

　　*

　　消息還是五六日之后才傳回錦涼城。

　　若不是林家本家有護鏢的鏢隊從小路經(jīng)過，認(rèn)出了林仲的華衣玉佩給抬了回去，否則被猛獸吃干凈了都無從知曉。

　　林仲的子孫看見先者尸體的時候，其右腳已然缺失，身上肢體也有被猛獸撕咬的痕跡，畫面相當(dāng)慘不忍睹。

　　男丁們各個哀哭不已，只責(zé)怪自己未能盡孝，害父親枉死荒野。

　　兩個堂弟接連遇害，林修這個做大哥的更是恐慌不已。

　　弟弟縱使逃出錦涼城也未能躲過一劫，反而被禽.獸.糟.踐了尸體。

　　林修頭顱漸沉，血脈迅速上涌直沖腦髓，歪斜著身子就朝后倒去，多虧子孫扶住才未摔倒在地。

　　此后，林修一暈未起，藥石似乎沒有成效，只勉強吊住氣息躺臥在病榻之上。

　　*

　　天權(quán)十五年九月十九，林修之獨女林瀾聽聞父親抱恙，急急從夫家趕回娘家探望。

　　“父親，父親！”林瀾握住阿爹的手，滿眼皆是淚痕，“父親您怎么樣了？”

　　“阿瀾，你怎么來了？快回去！”

　　林修嗚咽著嗓子，顫巍巍地抬手朝長子吩咐道：“阿澤，你快送阿瀾回家！多派些侍衛(wèi)！快！”

　　“父親！女兒不走，女兒要留下好好照顧父親！”

　　“女兒，乖！”林修抬臂撫著女兒的后腦，“林家馬上要遭難了，下一個死得不一定就是誰！你趕快回夫家去！盡量也不要出門！快走！走！”

　　“父親，您這是說得什么話？女兒姓林，這輩子都是林家的人，林家若真的有難，女兒又怎會僥幸逃脫？”林瀾握住父親的手不肯放，“如果女兒注定一死，也要死在父親的身邊！女兒下輩子還要姓林還要做父親的女兒！”

　　林修被女兒的一席話感動得熱淚盈眶。

　　可林瀾越是執(zhí)意留下照顧，林修就越是吩咐兒子們將其拉走。

　　林澤與林滄無奈，只得遵從父命雙雙架起妹妹拖到了房外。

　　“大哥二哥！你們干嘛聽父親胡言？我這個做女兒的要在父親身前盡孝！”

　　林滄嘆息道：“妹妹，父親不止是咱們的父親，也是一族之長，族長的話我們終究還是要聽的，你還是回家去吧！”

　　“是啊，妹妹，”林澤也道，“最近錦涼城亂得很，父親也是顧慮你的安全?！?p>　　林瀾不以為意：“我一個女兒家，不涉這些江湖是非，就算有人尋仇也尋不到我頭上。哥哥們不必太過緊張，反而妹妹倒是擔(dān)心哥哥們的安危?！?p>　　說到這，林澤氣哼哼道：“為兄倒是想會會那歹人，看看他到底有何本事！”

　　林滄則低著頭默默不語。

　　兄妹三個出了林家大門，林澤見妹妹已經(jīng)帶了四個護衛(wèi)，于是又指派了八個侍衛(wèi)加起來一共十二個侍衛(wèi)浩浩蕩蕩地送林瀾回夫家。

　　林瀾的夫君出自書香門第，祖輩居住在城南的郊區(qū)，距主城稍有些距離。

　　回程的道上栽種著兩排綿長的梧桐樹，秋雨傾灑在高大的樹冠上，打落了一地巴掌大的梧桐枯葉，滿目皆是濃重的蒼黃。

　　林瀾左手撐著一把油紙傘，右手隨便拾起一片梧桐葉捏在手心。

　　前方傳來一陣腳踩落葉的沙沙聲，打破了這份最后的寧謐。

　　一股殺意撲面而至，來者正是魔宗宗主——古槐公子。

　　林瀾與十二個侍衛(wèi)的視線全部鎖在男子的身上。

　　“大少爺？”一個林家年資較長的侍衛(wèi)認(rèn)出了來者的面龐，“大少爺，真的是你！”

　　林瀾聽見侍衛(wèi)的呼聲，才慢慢想起侄子的臉面。

　　“瑤墨？你怎么在這？四年前你去了哪？”

　　古槐公子沒有當(dāng)眾敘舊的打算，一、二、三、四，他在心底默念了四個數(shù)，四道光墻躥地而起，將十二個侍衛(wèi)圍困在靈牢之中。

　　“這是什么？”侍衛(wèi)們拍打著光墻而不得出，“大少爺，你要做什么？”

　　可惜在場的十三個人不知，這位林家曾經(jīng)的大少爺林瑤墨，正是現(xiàn)在江湖上最富盛名的殺手組織的魔宗宗主古槐公子。

　　許是感到殺氣，光墻外的林瀾嚇得后退了一步。

　　古槐公子衣帶輕飄的緩緩走來，蒙蒙地細(xì)雨環(huán)繞周身。

　　“姑母，好久不見。”

　　“瑤墨......”林瀾抵靠在光墻上，“你困住我的侍衛(wèi)想干什么？”

　　一個響指，靈牢之內(nèi)的十二個侍衛(wèi)“嗚哇！”了一聲，頃刻形化成肉.泥。

　　眼看著血肉模糊的一幕，林瀾知道她的這個好侄子不是來找她敘舊的！

　　他是來要她的命的！

　　林瀾兩腿發(fā)軟嚇倒在地，但依舊伸直了胳膊端出長輩的氣勢罵道：“林瑤墨！難道錦涼城的連環(huán)命案都是你做的？你個不孝子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往日待你不薄，無冤也無仇，你為何想要殺我？”

　　“姑母，我們當(dāng)真是無冤無仇嗎？”古槐公子呵呵冷笑，“當(dāng)年姑母可沒少說絲絲的壞話?！?p>　　“你要為了那個賤猖復(fù)仇？”林瀾問道，“你殺了四大家族的那么多人，就是為給那賤猖復(fù)仇？”

　　古槐公子淡淡威脅：“姑母，你再敢當(dāng)著我的面羞辱她，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p>　　“枉我千思萬想，也沒猜出幕后真兇竟是自家內(nèi)鬼！”林瀾仰天大笑，“二哥，父親，你們好好看看！你們快好好看看！這是你們教出來的好兒子！好孫子！你們傾注了全部心力教出來的好后生！”

　　古槐公子戲謔道：“姑母，這兒離林家遠(yuǎn)的很，只怕您喊破嗓子他們也聽不見?！?p>　　“瑤墨，公道自在人心，你壞事做盡不會有好下場的！”林瀾知道自己不是侄子的對手，也無法勸說其改邪歸正，只站在原處引頸就戮，等待生命結(jié)束的最后一刻。

　　古槐公子果然也不再廢話。他從手心化出長劍，徑直朝林瀾揮去。

　　劍鋒還未至頸間，卻被一個戴著斗笠的男子用長劍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