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句“談何容易”,水色竟也學著“魚主”剛才的樣子,生疏地挑眉再眨眼。
那對如水的眸子,儼然在說:你可是魚主!
可正是這樣的魚主,才知道“龍魚不能輪回,而弱水即便輪回,也不一定被三千弱水接納……”
何況,眼前這位靈號“水漪”的水靈,已忘記自己“源”于何處。
“主人吩咐,墨晴還在……”
墨晴那毫無美感可言的重復,竟讓花園內(nèi)的氛圍多了幾分“輕松”。
鯉瑤從龍陽懷里離開,邁著特有的天池魚步,走到距離水仙半個身位的地方,憐柔地看著水漪。
鯉瑤從未見過水漪,可身為天池錦鯉的她,能感受到水主和魚主也感受不到的“氣息”。
源于天池,散于天池。
“魚不能窺伺水的記憶,可是水可以……”
話音未落,太虛真人竟罕見地,厲聲斥責。
“鯉瑤,你這難道不也是背叛天池,背叛西昆侖?只怕西昆侖兩位尊者,都不會答應!”
從魚臨淵出現(xiàn)在此處,太虛真人畢竟沒有多少時間,從三界講到九地。
此時他的話里,分明有太多顧慮。
鯉瑤輕輕搖著頭,似多年來第一次忤逆這位師尊一般,眼中閃過決絕。
“我能感受到水漪姐姐身上,有天池池老的氣息……”
水色和魚臨淵,齊齊看向鯉瑤。
這是第二次,聽到“天池池老”這個未知的稱呼。
幾步外的太虛真人聽聞,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心里清楚,天池池老在西昆侖代表什么。即便是自己那已經(jīng)成為天帝的師兄,在池老面前也不過是西昆侖的晚輩。
相比魚臨淵,水色跟鯉瑤熟識的多。她轉(zhuǎn)身一步挽住鯉瑤,似攙扶也似鼓勵。
“天池池老,是西昆侖天池的締造者!至于剩下的,我不能說……身為水主,你可以看一看水漪姐姐的記憶,然后魚主再送她去輪回……”
聞言,水色的雙眸中盡是茫然。
她根本不懂得,如何“翻閱”水靈的記憶。
向水仙拋出期待的眼神,也并未得到想要的回應。
索性。
磅礴的弱水靈力外放,淡淡的水光就要脫離那一襲白衣,臨近水漪。
“水,比魚更容易讓水變色……還是我來幫你吧!”
魚臨淵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可身為魚主的直覺告訴他:任由水主這樣接近水漪,不是惜水之魚的脾性。
一步,向前。
水榭石階上的黑色積水,向活過來一般逃離魚臨淵。
完全失去自我意識的水漪,此刻再也不是藍裙女子模樣,像一灘從地面潑向天空的臟水,難以維持化形。
依稀可見,水漪的眼耳口鼻,變成那污水“頭部”的幾個水窩。
面對聞魚近水披,此時的水漪,再也不似尋常水靈一樣,更像隨時會被強風吹散的孤魂。
水色見狀,難免“心”生不忍。像在木家時候一樣,弱水形成氣泡。
只不過這一次,丈許大小的氣泡,逐漸凝實,化作一個近乎透明的水球。
迎著水漪,將其納入。
整個皇城花園,霎時變得無比寧靜。
只有無法化形的水漪,帶著自身的灰黑,在水球里無聲地掙扎。
同樣七息時間,水球好像變成一顆巨大的“水眸”,映射出它曾看到的“一切”。
而這水眸的瞳仁,恰是水漪。
……
水眸里漸漸呈現(xiàn)出一個畫面,由模糊到清晰。
六道顏色不一的光柱,直達蒼穹。下方是六塊陸地,像六個島一樣,被六條大魚托著……
這一幕落在水色眼中自然陌生,可身為魚主的魚臨淵,又怎能不知道“輪回之地”就是這般景象。
當魚臨淵那雙淡藍色的眸子陡然睜大,眼前水眸中的畫面,直接從“彼岸”轉(zhuǎn)向“此岸”。
六座橋,六尊石雕,同時向著明鏡臺盛開的“彼岸花”,還有跪在此岸的魚七。
除此之外,竟還有百余條六角天龍,依次經(jīng)過明鏡臺,行凈靈之禮……
幾乎,所有的六角天龍在凈靈之禮后,蒼穹中都沒有出現(xiàn)那張娃娃臉,更沒有化作魚面。
唯獨最后一道白光消散,竟同時有兩個赤裸的身影出現(xiàn)在明鏡臺上空,緩緩下落。
同樣精致的身軀,同樣藍色的眼眸。
同樣飄逸的長發(fā),同樣完美的唇線。
而那魚主專屬的魚面,竟被這兩位俊俏男子,共同拿在手里。
同時凈靈?同時被認可?正當魚臨淵詫異,水色紅著臉捂住水仙眼睛的時候,這如同記憶的畫面里,傳來簡單的聲音。
“為淵,我相信,就算不一起凈靈,你也應該是當之無愧的魚主?!?p> “為池,你我都說好的,若同時被認可,就一起當魚主?!?p> “都這么久了,你卻依舊不懂我心意!”
“龍魚皆為雄性,你又何必把這種心意放我身上?”
“為淵,你已是魚主,我自會把心意都收起。不過,我會離開這里,成為你在三界內(nèi)的影子……”
“為池,你這又是何必?”
“沒什么。只是我魚為池已心有所主,即便未來難逃邪念浸心,我也希望是你的子嗣,來將我鎮(zhèn)壓……”
“……”
明鏡臺上,叫魚為池的男子看著對面,把象征魚主身份的魚面,推給他口中的“為淵”。
一笑,轉(zhuǎn)身飛下明鏡臺。
待看著他口中的為淵,玉銀色披風加身,他才心滿意足地掠過弱水,消失在“人道”方向。
水眸的畫面里,凈靈之禮還在繼續(xù)。
當魚臨淵看到六尊石雕后背,還有模糊的字跡時,水眸像被什么拖拽,漸行漸遠。
直至輪回之地的畫面即將消失,水眸里傳來那名叫魚為池的男子聲音。
“既然你們都是弱水之漪,那就都叫水漪吧……龍魚離不開弱水,有你們跟著我,我能多等為淵數(shù)萬年?!?p> ……
魚臨淵正在思量要不要回去看看石雕背后的字,卻發(fā)現(xiàn)水眸里的畫面發(fā)生變化。
應該是,人間。
藍天白云,風和日麗。
叫魚為池的男子,覓得一處山巔天池,時間一久,便與此處修仙者頗為熟識。
數(shù)萬年過去,魚為池目睹無數(shù)修仙者飛升,自己也成為了“西昆侖”資歷最老的,后世修行之人,都尊稱他天池池老。
許多天池中的魚,也在他悉心指導下,漸漸開靈?;虬菸骼鲂扌姓邽閹?,求仙問道?;蚶^續(xù)留在天池,學他積善懲惡……
終于。
魚為池也像其他留在三界的龍魚一樣,出現(xiàn)邪念浸心之兆。
他離開輪回之地時帶出來的弱水之靈,那些都被他叫做水漪的水靈,也漸漸受惡念沾染……
之后出現(xiàn)許多畫面,都已開始斷斷續(xù)續(xù)。
似乎弱水沾染邪念,意識和記憶很早就出現(xiàn)模糊。
畫面里。
有魚為池離開天池,說要回一趟輪回之地,可歸來時身負重傷,臉上留下清晰的傷疤。
有魚為池化作六角天龍,將已經(jīng)出現(xiàn)黑色斑點的龍身,浸泡在變色的弱水之中。
有魚為池發(fā)狂咆哮,化作黑色龍魚,口中依舊振振有詞:為淵,沒能等來你親手鎮(zhèn)壓,你我卻先后變成相同的模樣,這樣也好!
甚至水眸里最后的畫面,是隱在白云里的天池,最后變成墨色,整個西昆侖在一夜之間似換了門庭。
……
忽然,五聲鶴唳自魚臨淵身側(cè)傳來。
水眸應聲變成猩紅,如同一顆純粹由邪念變成的眼球。
邪魅的水球轉(zhuǎn)向魚臨淵,似帶著某種興奮。
隨即,似無法承受聞魚近水披,頃刻間水花迸濺,留下完全化作弱水的水漪懸在半空。
太虛真人無力地坐下,看著地上變成飛灰的五只仙鶴,淡淡開口。
“必須,回天界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