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當然認識!老秦的幾個戰(zhàn)友都住在附近,他們經(jīng)常聚聚。前幾天他還來過。每次來,都會順便看看我這老婆子,對我們很是照顧?!?p> 繡月聽到這里,微微蹙眉思忖。她開始明白,眼前的這位是鬼了。既然她周圍的是父親的戰(zhàn)友,又跟老太太認識。那么……
她突然抬頭,吃驚地問道:“您莫非是先秦伯母?”
“嗯,丫頭果然心思敏捷?!崩咸谷怀姓J。
“怎么?你怕我?”
她搖搖頭,猶豫了片刻。
“那……”繡月終歸沒有問出口。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老太太直接回答道:“他要過來陪我了,我們終于又可以朝夕相對了。想我們是戰(zhàn)地夫妻,從來聚少離多。后來,我教學,他在軍區(qū)。兩地分居,我們照樣是難得見上一面。好不容易都離休了,剛在一起不到一年,我就因病離世了。現(xiàn)在算是,生死離別已經(jīng)二十余年了?!?p> 老太太有些傷感,有些激動,望著那瓶中的迎春花,眼睛里竟然濕潤了起來。
“他就要過來陪我了?!崩咸f道,然后扭轉過臉對繡月感激到:“多謝你這兩年對他的照顧。他也算沒白疼你一場……”
就在這時,外面一陣喧嘩。似是有人喊著什么。老太太似喜似悲,匆匆對繡月說道:“幫我在院子里種上迎春花,好嗎?”然后趁她不備,猛的推了一下。
“哎呦……”隨著一聲驚呼,繡月猛的睜開了眼。
她回過神來,看了看身邊剛翻過身去的大嫂。心里一陣難受,看來,秦伯伯的大限到了。對于秦伯伯,在她心中的位置僅次于爺爺,爸爸和媽媽。這位慈祥的長輩,給了她無限的關懷和無私的幫助。她還沒有來的及好好報答,老人家就要走了,她默默地流下眼淚。有心起來,過去看看老人家,但是看看手機,現(xiàn)在才凌晨四點,大家都在休息,還是作罷。
不知道啥時候開始,外面刮起了風。呼呼的風聲,讓繡月的心里極為不安。她再也睡不著了,又不敢有大的動作,生怕驚醒身邊的大嫂。只好睜大眼睛,默默地聽著北風怒吼。
晨曦透過窗簾,微微發(fā)白,終于天亮了。
繡月長出一口氣,她躡手躡腳地起床,然后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胳膊和腰肢,走向衛(wèi)生間洗漱起來。
洗漱完畢,繡月才想起了好像一整天都沒人聯(lián)系她。忙從包里拿出手機,她才知道為什么一天都沒人給她打電話,原來是沒電關機了。她并沒有開機,而是先充上了電能開機再說,隨后,她又把充電器裝進包里,準備去秦伯伯家里后,再繼續(xù)充電。
……
繡月等人分成兩撥,一撥由保姆阿姨陪著三個睡懶覺的孩子在家。等他們起來,照顧他們吃早飯。一撥是繡月和秦家妯娌倆帶著買好的早餐過去那邊吃飯。
待到她們過去時,父子三人已經(jīng)起來。秦伯伯看起來,氣色很不錯:臉色比之前都要紅潤,眼睛看起來更加有神,就連額頭的皺紋都看起來平展了不少。如果細看,才能發(fā)現(xiàn)老爺子的耳朵上已經(jīng)都起了干皮,就連命門前都是一片黑沉沉的氣色在縈繞。繡月的心里越發(fā)的沉重起來,只是,大家都很高興于老爺子的精神煥發(fā),所以,她也不好說什么。接近十點多,孩子們終于過來了。一時間,客廳里熱鬧起來。
老爺子看著滿堂的子孫,笑呵呵地合不攏嘴。
“繡月,給伯伯唱一段《鎖麟囊》唄!我都好久啊,都沒聽你唱過了。”
繡月心里一酸,強笑著答應著:“好嘞,您想聽哪一折?”
“淘氣的丫頭,你明明知道我喜歡哪幾段!老規(guī)矩,我打拍子,你唱!”秦老爺子嗔罵道。隨后就打起了拍子,嘴里還帶著伴奏。
繡月一聽,點點頭,跟著拍子唱了起來。這幾段唱,她給老爺子唱了不知道多少次,每次老爺子都聽不夠。
怕流水年華春去渺,
一樣心情別樣嬌。
不是我無故尋煩惱,
如意珠兒手未操,
啊,手未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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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自彈,聲續(xù)斷,
似杜鵑,啼別院,
巴峽哀猿,動人心弦,
好不慘然。===============
一霎時把七情俱已昧盡,
滲透了酸辛處淚濕衣襟。
我只道鐵富貴一生鑄定,又誰知人生數(shù)頃刻分明。
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到今朝那怕我不信前塵。
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他教我收余恨、免嬌嗔、
且自新、改性情、
休戀逝水、苦海回生、
早悟蘭因。===============
這才是人生難預料,
不想團圓在今朝。
回首繁華如夢渺,
殘生一線付驚濤。
……
老爺子面帶微笑,陶醉的聽著,手里打著拍子,嘴里低聲跟著哼唱。漸漸地,拍子慢了下來,嘴里的哼唱聲越來越小,戲詞也越來越模糊不清。最后他的手耷拉下來,頭一歪,面帶著微笑,靜靜地靠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
眾人大吃一驚,都站了起來……
繡月唱腔一頓,但是她眼中含著淚花,并沒有停止下來,繼續(xù)唱給老爺子聽!
這才是今生難預料,
不想團圓在今朝。
回首繁華如夢渺,
殘生一線付驚濤。
柳暗花明休啼笑,
善果心花可自豪。
種福得福得此報,
愧我當初贈木桃。
隨著繡月幽咽婉轉、若斷若續(xù)的唱腔停了下來,大家都跪落在塵?!?p> 秦老爺子的后事,按照他生前的意愿,辦的簡簡單單。
繡月這是第一次去秦家的墓地。墓地在遠郊,有半畝大。是幾年前秦家自己買的土地,作為家族墓地用。不過在主墓的一側,有幾個旁姓衣冠冢很是突兀。原來,他們就是秦伯伯的戰(zhàn)友。
秦伯伯和秦伯母是合葬墓,在他們的墓地旁邊有一個胳膊粗的杏樹。虬枝蒼桑,很是茂盛。
“開春應該再種一些迎春花了……”繡月嘴里低聲念叨著。
轉眼又是幾年的光景,吳昊辰已經(jīng)上了初二。兒子的個頭竄得很快,隱隱有超過她之勢。
這幾年,繡月每年都要回去一次,給父母上墳。同時也挨個去看望幾個老友。
程慕華的女兒已經(jīng)上了高中,冰蕊也生了個二胎,是個女兒,倒是圓了兒女雙全夢。鐘飛夫妻倆的兒女也上了大一。楚云飛知道和繡月復婚無望,就找了離異帶女孩的女人結婚了,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期間,除了楚云飛每年來廣州看一次兒子外,冰蕊他們幾乎每年暑假都結伴來住幾天。
繡月還是單身一人,任憑大家怎么勸,都被婉言謝絕了?!驹?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她的心,她的情,歷經(jīng)滄桑,早已死了再婚的念頭了。
生意倒是越做越順手,她又買了一輛車,×市的房子也沒有賣。留著做庫房也好,留作退路也好,總之是個念想。
……
流火七月,驕陽炙烤著大地?;ú輼淠径急粫竦媚枘璧?,沒有一點精神。
大中午的,人們都在睡午覺。到處都是靜靜地,只有鳴蟬不休不止的扯著嗓子叫起來個沒完沒了。
鐘飛和妻子躺在床上,開著空調,正在說閑話。一雙兒女趁著暑假去QHD姥姥家了,只怕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來。
今天的天氣悶的心煩,鐘飛的心情在空調屋子里也沒有半點舒緩。
雖然和妻子躺在床上有一句,沒一句得閑聊。但是心中卻像是被壓了塊巨石一樣,抑郁,煩悶。
他強打著精神陪妻子說起了兒女,又說起了親戚,最后居然又聊到了吳繡月。
鐘飛不禁又頭疼起來,自從那一年,兩口子剖開心各自說了心腹話后,夫妻倆更加貼心起來。
不過,妻子有時總是不自覺的提起繡月,話里話外總免不了帶著幾分醋意。對此,他只能打起百般的小意,千般的溫柔,才能把妻子哄高興。
一次兩次尚可,次數(shù)多了,鐘飛就有些吃不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