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沅芷見蘇氏站在院中,趕緊起來拜見她,并說:“奴婢不知夫人駕到,有失遠迎,請夫人恕罪?!?p> 蘇氏微微一笑說:“不怪你,我們到屋里說話吧。”
陸沅芷忙請?zhí)K氏進屋,兩人進入房中坐下,小紅沏上茶,蘇氏說:“剛才聽妹妹的琴聲,似有猶疑不定之意,妹妹在為何事憂心?”
陸沅芷說:“奴婢的些微小事,不敢勞夫人憂心,不知夫人來此有何貴干?”
蘇氏說:“以前不知道妹妹住在這里,最近見方郎日日憂心,四處借錢,才知道妹妹還在沅湘,住在這里,姐姐特地過來看看。
陸沅芷說:“有勞夫人費心,奴本當在家早晚服侍夫人,但因為舅姑見棄,故不敢留在府中,今蒙夫人屈尊降貴親登敝舍,實在是折殺奴婢。”
蘇氏說:“妹妹不用說這些見外的話,你我共侍方郎,本是姊妹,可就以姊妹相稱。姐姐本非鼠肚雞腸之人,并非容不下妹妹,只是家中人多嘴雜,常有磕磕碰碰,所以對方郎避開家中的紛擾,安排妹妹住到這里,姐姐反倒覺得欣慰?!?p> 陸沅芷說:“多謝姐姐掛懷,只是小妹不日將離開沅湘,以后就再不用姐姐和方郎為小妹為難了?!?p> 蘇氏說:“我正是為此事而來,實不相瞞,近期小女如雪一直抱恙,家姑去柳樹庵求簽,庵中尼姑說妹妹命克如雪,所以家姑才以死相逼,讓方郎送你離開沅湘。方郎既不能違抗母命,亦不能愧對女兒,讓妹妹走也是無奈,希望妹妹不要記恨方郎?!?p> 陸沅芷說:“小妹不敢?!?p> 蘇氏又問:“不知妹妹離開沅湘后有何打算?”
陸沅芷說:“方郎說讓小妹暫去皇都等他,以后他若有機會再進京,再圖團聚。”
蘇氏聽后嘆了口氣,她問到:“妹妹覺得方郎再回朝做官的可能大嗎?”
陸沅芷說:“小妹不敢妄言,但方郎說他已拜謁過許多高官,或許還有機會入朝?!?p> 蘇氏又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勸妹妹還是為自己早做打算,方郎是曾拜謁過不少高官,但姐姐曾聽家父說起,方郎在朝廷為官時,常常違逆圣意,犯言直諫,故此皇上對他甚是不滿,只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機會罷黜了他,后來他自己上書要求辭官回鄉(xiāng),皇上心中甚是高興,當即恩準,并賜他返鄉(xiāng)資費。表面上看是皇上對他的恩寵,實則他是被皇上賜金放還。像此狀況,妹妹以為皇上還會再起用方郎嗎?”
陸沅芷沉吟了許久沒有說話,蘇氏等了一會,看陸沅芷不再說話,就繼續(xù)說:“妹妹孤身一個女子在皇都等待方郎,若他三年五年不被起用,妹妹或可等他三年五年,若十年八年他還不被錄用,妹妹難道還苦苦等候嗎?紅顏易老,青春難駐,只怕十年后即便等到了人,卻再也難得到心了。況且妹妹一人,如何生活?即便方郎有心每月給妹妹送些生活的費用,但是從這里到皇都千里遙遠,又加四處動亂頻繁,只怕他是有心卻也無力?!?p> 陸沅芷聽著蘇氏的話,每一個字都戳到她心中的最痛處,她不禁嘆了口氣。蘇氏看她只是嘆息著沉思不語,就起身說:“妹妹好好考慮一下吧,姐姐也是為妹妹著想,才來提醒一聲,請妹妹不要告訴方郎姐姐來過這里?!?p> 陸沅芷忙起身說:“多謝姐姐提醒,姐姐放心,小妹不會在方郎面前多嘴。”
蘇氏起身往外走,陸沅芷跟在后面送她,蘇氏說:“妹妹留步吧?!?p> 陸沅芷站在門口,呆呆的看著蘇氏上了轎子,被抬著漸行漸遠,她默默的想,蘇氏說的沒錯,在皇都時,方群玉每每從朝中回到家里,經(jīng)常會一聲連一聲的嘆息,抱怨說他的意見不被皇上所采納、他的某一句進言又惹惱了皇上等等。那樣一個已被皇上厭棄的臣子,縱使有人努力推薦,怕是也難被起用,況且憑方群玉愛得罪人的性格,還不一定會有人為他努力。除非現(xiàn)在的皇帝駕崩,換了新皇,他或許還有東山在起的機會,但現(xiàn)在的新皇才登基幾年,正是風華正茂的年齡,沒有個一二十年,怎么可能駕崩!陸沅芷想著想著,逐漸理清了自己的思路,還是去封敖的幕府,才是自己的出路,她很慶幸昨晚沒有一激動,就給封敖寫了反悔信寄出。看來遇事真的要三思才能選出最好的決定!
做好了打算,陸沅芷的心情反而輕松了下來,她想盡快離開沅湘,但不知道方群玉何時會給她送來她遠行的資費,自己當衣服當出了兩緡錢,但這幾天家里開銷用去了一些,余下的那點在路上使用似乎不夠,兩三千里的路程,一路上車船的費用,加路上換車船時要雇人搬箱子,雇馬車拉箱子,還有吃飯住宿,哪一樣不需要錢!想到要等著用方群玉的錢,她又為如何向方群玉提起自己的打算而發(fā)愁,難道都推到蘇氏頭上?可自己已答應了她,不向方群玉說起她曾來過的事。讓杜宇飛或朱萬寶轉告他?似乎也不妥當,那樣做仿佛自己和他們比和方群玉關系還要親密!要不,等走了之后寫信告訴他?那樣就可避免了當面說起的尷尬。只是那樣做方群玉會怎樣想?會不會有受騙的感覺?陸沅芷轉念又想:方群玉所要求的就是讓她暫時離開沅湘,遠離他的女兒和母親,以避免那些所謂的相克和以死相逼。其實她遠離后去哪里不是都一樣嗎?只要她能保持住決不負他的諾言,不就行了。想好之后,陸沅芷的心里釋然了,她讓小紅把晾在院中的杜宇飛的衣服收起來折好包到包袱中,以便她下午去河畔學堂給他送去。收拾好后,她又側耳傾聽隔壁幽蘭樂學堂的動靜,朱萬寶似乎還沒有回來,隔壁還是靜悄悄的,先去找香蕙跟她說一聲吧。
香蕙自從與崔若曦訂婚以來,時時等候著崔若曦的來信,卻一直未收到他的只言片語,為此香蕙變得沉默了許多。她依然每天到幽蘭樂學堂里很認真學習撫琴,因為在撫琴時,她可以對琴表達出她無法言說的心事。趙敞最初還不時來找她對詩,但發(fā)現(xiàn)她對自己總是冷冰冰的,不愛搭理,又見她已訂了婚,也就漸漸對她死了心。
香蕙在房中練琴時,陸沅芷走到了她的身邊。香蕙看到陸沅芷,很是高興,她拿個凳子放到琴旁,讓陸沅芷坐在她旁邊指導她練琴。陸沅芷坐在凳子上看香蕙撫了一會琴,然后又給她指點了一番。停下來后,陸沅芷向香蕙說了她即將離開沅湘的打算。香蕙倒也并不吃驚,她已零星的聽到些她要離開的風聲,她問陸沅芷是不是還回皇都?陸沅芷說她打算去淄青平盧節(jié)度使的幕府。這倒使香蕙吃了一驚,她一直以為如果陸沅芷離開,一定會是再回皇都,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女子竟然也能去幕府里做幕僚。她眼睛瞪的大大的,張著圓圓的嘴巴看著陸沅芷,反倒把陸沅芷給逗笑了。她笑著說:“你的下巴要掉下來了!”
香蕙忙用手托了一下下巴,然后笑著說:“陸姐姐不是逗我吧?莫不是姐姐不想幫我給崔郎帶信?”
陸沅芷說:“姐姐為何要拿此事逗你?崔郎去后一直都沒有來信嗎?”
香蕙有些委屈的說:“一直沒有來,不知道姐姐和方郎、杜郎有沒有收到他的來信?”
陸沅芷說:“我也沒有收到他的信,杜郎和方郎應該也沒有收到吧,從沒聽他們講起,莫不是崔郎又接到什么緊急的任命,時間緊迫,沒時間寫信?”
香蕙撅著小嘴說:“即便再緊急、再忙,這么久了,也應該能抽出寫一封信的時間吧。”
陸沅芷只好安慰她說:“蕙妹不要著急,崔郎是守信義重情誼的人,這么久不寫信,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問題不好向蕙妹提起,等他處理完了事情,就一定會給蕙妹寫信解釋?!?p> 香蕙嘆了口氣說:“但愿如此吧,希望崔郎不要遇到什么棘手的大事?!?p>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香蕙說差不多快到上課的時間了,于是兩人就一起往幽蘭樂學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