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楊自在居所前種植了很多梅花樹,點點梅花累贅樹枝,冷風(fēng)呼嘯卷起一地亂塵,卻唯獨吹不散那小小梅花。
他正站在一顆梅花樹旁仔細(xì)觀察梅花,時而還會將鼻子湊上前去閉眼凝神聞上一聞那幽幽傳來的淡淡香味,心曠神怡之際又似有所念想道:“大哥估計又去看朝陽了吧?老前輩的孫兒當(dāng)真有意思,容易信人,赤子之心,不錯當(dāng)真不錯?!?p> 他看著婀娜多姿的梅樹以及那芬芳迷人的梅花漸漸入神。太多太多熙熙攘攘的人群如這梅花一般不畏嚴(yán)寒傲霜斗雪,太多太多世間英雄裝的天下,卻唯獨裝不了這在北國白雪皚皚的風(fēng)光中綻放出動人光彩的梅花。
人生來有逆境,活出堅韌才配言死。
張靈均亦經(jīng)常將老爺子的一句話掛在嘴邊,“古今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有堅韌不拔之志?!彼⒉磺宄@句話是老爺子從書上看到過記在腦海里又對他說出來的,他只知道,這句話說的十分有道理。
“少爺,少爺!您要的東西我?guī)砹恕!币晃患庾旌锶w態(tài)顯瘦、身著黑鐵甲胄的男子闖進(jìn)居所,言談之中以將楊自在從入神的思緒當(dāng)中拉了回來。
楊自在不耐煩轉(zhuǎn)身看他,深呼吸一口氣,怒斥道:“江遙,我對你說多少遍你才能記在心中?以后若是我看你在來玉皇宮內(nèi)身著甲胄,你就不用再來了,我亦會親自修書一封,讓爺爺責(zé)罪于你!”
江遙聞言面色一驚,二話不說當(dāng)即將身上甲胄脫卸在地,只顯露出一襲乳白色薄薄衣衫,那猛然間感悟到的冷風(fēng)讓他直接打了一個冷顫,鞠躬作揖驚懼道:
“少爺,江遙知錯,還請少爺責(zé)罰?!?p> 楊自在先是面容嚴(yán)肅冷哼一聲,道:“算你有自知之明,倘若今后在發(fā)現(xiàn)你不聽我的命令,我必重罰!”隨后神態(tài)陡然轉(zhuǎn)換,有了幾分緩和之意,淡淡道:
“天冷,穿上甲胄吧!”
江遙未敢直腰起身,惴惴不安道:“屬下不敢,區(qū)區(qū)寒風(fēng),屬下還能抵抗?!?p> 楊自在不在過問甲胄一事,說道:“將其他人招呼進(jìn)來吧?!?p> 江遙點頭,身腰彎的活像一位拘摟老人,而后直起腰板朝拱門方向大手一揮,道:“還不速速進(jìn)來?!?p> 轉(zhuǎn)眼之間,便見有幾位五大三粗的漢子身著粗布麻衣,手中各自環(huán)抱著酒壇慢慢過拱門而入,隨后將懷中酒壇又是小心翼翼放到了地面之上。
楊自在身份尊貴,不與其他師弟們同居一起,而是單門獨戶,有庭院,有植被,待遇極好。
泰山中弟子一輩享有這種單獨庭院待遇的,唯有齊眾妙、李星辰二人了。
楊自在邁步向前,彎身拆掉酒壇子口綁在紅布上的繩子,然后又將紅布拿掉,鼻子湊過去嗅了嗅酒香,頓時皺眉不滿道:“為何與前幾日送來的酒略微不同?”
江遙再次彎身拱手,惶恐不安道:“少爺,您有所不知,我已將泰安城中的美酒搜羅了一個遍,可惜實在是找不出五十年以上的女兒紅了,只能退而求次,拿了幾壇擱置三十年左右時間的美酒。”
楊自在越聽眉頭便是皺的越厲害,心中微微起了些怒火,咬牙道:“老前輩嘴叼,喝一口便知是否是上等佳釀,而且前幾日送給他老人家的酒,都在五十年左右,這三十年的女兒紅你讓我怎么送出手?”
楊自在聽齊武王曾經(jīng)說過,老爺子最喜喝酒,酒中又最愛女兒紅。前幾日他老人家剛到泰山,楊自在便已經(jīng)讓他們?nèi)ニ巡槌抢镒詈玫呐畠杭t了。
江遙面露汗珠,顯然是被其驚嚇?biāo)拢谶@寒風(fēng)凜冽凍骨非常的冷天里,他只穿著一身乳白色的內(nèi)衣,居然還能驚出一身冷汗,實在是不得不讓人稱奇。
他倒吸一口涼氣,咽了口唾液,用衣袖輕拂額頭上的汗珠,道:“少爺,屬下實在是沒有辦法…這才…退而求次……”
楊自在故作嘆息一聲,朝他擺了擺手,語氣無奈道:“罷了罷了,就如此吧。江遙,下山之后,明天再過來一趟,記得帶些上好吃食。還有,將散布在泰安城中的齊武卒盡數(shù)帶到泰山腳下,衣不卸甲手不離刃?!?p> 江遙顯露疑惑,皺眉不解道:“少爺,這是何意?”
楊自在暗自搖頭,昨夜雖然一夜未眠,可他隱約間猜測到,大師兄齊眾妙多日不睡,一直蹲守在自己師尊屋前,并且這兩日以來,老仙師深居淺出、老爺子不見蹤影,這期間一定有著什么聯(lián)系,也肯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即將要發(fā)生。所以為有保證,他臨時決定將齊武王派遣過來保護(hù)自己的兵卒調(diào)到泰山腳下,以備不時之需。
可是這些暫時只是自己的猜測,卻不能全盤告知江遙,只能對他含糊其辭道:“只是預(yù)感最近會有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會發(fā)生,但愿是我猜錯了。你不必多問,按照我所說的吩咐去做便好?!?p> 江遙應(yīng)聲回應(yīng),“是,屬下知道了。若少爺無事,屬下便先行告退?!彼钪约疑贍?shù)钠⑿?,素來不喜自己這些人久待泰山玉皇宮,以免其他人指指點點亂說閑話,所以很識趣的準(zhǔn)備告辭。
楊自在不搭理他,點了點頭隨他退去。
江遙邊后退邊拱手,撿起甲胄,直到了拱門處才朝隨著自己來的那些人揮手示意離開此地,隨后整個庭院之中又只剩下了楊自在。
他望著那些擺在地面的酒壇,喃喃自語道:“但愿是我多慮了,不然敢來玉皇宮搗亂之輩,單單光憑借我那只懂些粗淺功夫的兵卒阻擋的話,恐怕亦是杯水車薪無濟(jì)于事。”
逐漸下了山去的江遙自感一陣輕松,一步三回頭似乎朝望著楊自在的居所,心生膽怯喘噓一聲,隨后又伸了伸一個懶腰,臉上掛起了一絲笑意。
身旁有人看到他這抹微笑,很是不解,拱手卑敬道:“都尉為何發(fā)笑?”
江遙慢悠悠穿上甲胄,輕笑一聲回道:“呵呵,老王爺后繼有人,我因何不笑?”
那人頓時搖了搖頭,頗為大膽道:“都尉是說楊自在楊少爺?請恕屬下多嘴,這楊少爺素來以浪蕩不羈不守規(guī)矩聞名于京城和玉皇宮,怎的都尉您如此看好他?”
江遙面色一變,雙眼一緊,不經(jīng)考慮一巴掌便是拍在了那人臉上,勃然大怒道:“混賬東西,葉秋,這些事情也是你能夠在背后議論紛紛的?楊少爺真人不露相,你這等俗人自然無法看破。再有下次我聽到你碎嘴,那么就別逼我動手,自行了斷吧!”
江遙拍的那一巴掌頗為用力,那名喚葉秋的大漢嘴角溢血,半邊腮都是有了一些淤腫。他拱手低頭,面色陰晴不定,不敢在多說半句,只把這一巴掌的仇恨,強(qiáng)行加在了楊自在頭上。
江遙冷哼一聲,面容嚴(yán)峻,步伐邁開,終是下了山去……
“區(qū)區(qū)不過一柱香的功夫,便對我?guī)追魍⑹@樣的人物,焉能如傳聞一般?楊家這幾位年輕少爺,一個比一個要變態(tài)??上Я耍欢惺?,那位看在眼中,豈能會心中不生忌憚?”
江遙下山的步伐較重,心思沉雜。
他下山的這段時間,楊自在已經(jīng)拎著一壇美酒在玉皇宮中四處找起了老叫花子,可是將大半個玉皇宮都是逛游了一個遍時,仍未尋到老爺子。
索性他便行至玉皇頂,果然不出其所料,張靈均正躺在那塊大巖石上閉目養(yǎng)神。
楊自在走向他去,將酒壇子放在他耳邊搖晃一陣,旋即一陣酒水晃蕩的聲音便傳到張靈均的耳中。
后者微微睜開眼睛,說道:“我不喝酒?!?p> 楊自在干笑兩聲,又故作咳嗽兩聲,放下酒壇子后好奇說道:“大哥你跟在老爺子身后這么多年,居然沒有沾染到老爺子那般無酒不歡的脾氣性格?”
張靈均起身蹲坐在巖石上,用著仿佛只有自己能聽懂的語意小聲道:“就是因為他愛喝酒,所以我才不愛飲酒。”
楊自在聞言一陣錯愕,心想如今江湖同輩人還真難找到一兩個不喜飲酒的人物,不過想念至此也不好強(qiáng)人所難,道:“也罷,大哥不喝,那么我也不喝了。”
張靈均只是嘴角輕勾上揚(yáng),搖了搖頭不再說話。楊自在也學(xué)著他模樣并排坐在了巖石上面,默不作聲。
張靈均心似梅花,堅韌不拔。
楊自在心有猛虎,細(xì)嗅梅花。
一位衣著襤褸,一身乞丐叫花子行頭;一位衣著華麗但是從不正裝只求自在順心,這兩位年輕人無論何時何地處在一起,總歸會讓人感覺格格不入。
不遠(yuǎn)處的老乞丐與老仙師注視這兩位年輕人許久,前者才面露慈祥,和藹笑道:“你瞧他倆像不像當(dāng)初的我們?”
老仙師撫須點頭,不言不語,思緒仿佛飄到了年輕時……
那時老叫花子還不是叫花子,老仙師也不是道士,二人歷經(jīng)大苦大悲一同跌跌撞撞闖進(jìn)江湖,生死不知經(jīng)遇幾次,磨難坎坷更是從未間斷,可都如同那在嚴(yán)冬季節(jié)才會盛開的梅花般,堅韌不拔,最終成了武林北斗江湖名宿。
將來可能會有許多曲折等著那兩位年輕人,也會有許多辛酸無奈不斷朝向他們襲來,但是請相信,‘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