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幫我?”夏汀不可置信地問。
“你到底還是我救活的,我自是沒有理由看你白白送死。夏汀,聽我一聲勸,不要再違逆天命了。”莫煙玉勸道。
夏汀冷聲一笑,反諷道:“天命要我死,可你卻救活我。違逆天命的是你才對。”
“此話不假,可這樣下去……”莫煙玉話未說完,就被夏汀打斷。
“夠了!”夏汀的語間已隱有怒意。
有怒意的不僅僅是夏汀一個,莫煙玉亦是。他不自覺地捏緊了扇子,似恨不得將它粉碎一般。
他言盡于此,聽與不聽只能由夏汀自己決斷。然而他是知道的,夏汀不可能聽他的話。如此下去,夏汀定是難逃一死。最可氣的是,他竟無法阻攔。
霄淩在臨走前,曾對莫煙玉說:他的一生本不該如此。若是他醒來之后能隱居山林,不問世事,那該有多好。他也許會在初春折一枝杏枝,也許會在仲夏嘗一口甜瓜,也許會在秋后拾一片紅葉,也許會在隆冬聽一夜風雪。
是啊,該有多好?那不像是霄淩會說出的話,但確實出自他的口中。有個如此為他著想的師兄,為何眼前這個人卻還是偏執(zhí)得可怕?
夏汀不僅不能為他所用,還要做那撲火的飛蛾。換做是從前,不聽話的棋子,他絕不會留。而對夏汀,他卻一直沒有下手。
莫煙玉不禁冷下眼神,方才的一切都恍若煙火一般消失在他深邃的眸中。他又拾起了自己翩翩君子的面具,做那世人眼中的世外高人。
夏汀察覺到了莫煙玉的變化,他冷笑一聲,轉身欲走。
有莫煙玉在,他恐怕是取不走月領主的性命了。也罷,反正他目的已成,現(xiàn)下取她性命只不過是出于私心,想要替他的徒弟月嵐了卻一樁夙愿。
“站住?!蹦獰熡衤曇糇陨砗箜懫?,淡漠得全然聽不出感情。
夏汀頓了腳,卻不轉身。
“我且問你一句,靈詭笛在何處?!钡穆曇舭岛{。不是在問對方是否知曉,而是要他直接回答。
“前任玄霄宮主已死,他的御用之物,我如何知曉?你要是想知道,何不將他起死回生了去問?就像對我這樣?!毕耐〉哪樕下冻隽诵柏男θ?。
莫煙玉冷冷地看著夏汀,只聽見咔嚓一聲,竟是他當著夏汀的面,折斷了手中的寶扇。
“夏汀,我能幫的了你一時,卻幫不了你一世。你明知命數(shù)如此,仍執(zhí)意逆天而行。從今往后,你我再無瓜葛。這次我只當來兀地搜羅蠱蟲,不曾見過什么故人,也不曾聽過什么話。你好自為之?!?p> 幾句話便將所有的恩怨撇了個干凈。莫煙玉將折扇扔在地上,與夏汀擦肩而過,頭也不回的走了。
夏汀無言站在原地,低頭看著那人一氣之下折斷的扇子。人已經離開很久了,他卻沒挪半步。
月光悄悄地照進了狹窄的街角。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蹲下身,撿起了那把已經沒有任何用處的扇子。
他一點點摸著雅致的扇面上的淡粉杏花,像是誰人撞翻的一盒胭脂,暈染在水中成了一朵朵杏花。他已經多年未見玥崖山上的杏花了。
許久沒有波瀾的心中,仿佛被誰扔進一顆石子,蕩起一圈又一圈波紋。可惜用不了多久,這些細微的動靜就會歸于平靜,就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般。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算我欠你的??上н@輩子我還不了?!?p> 他這輩子,要去還另一個人的債。
輕拂扇面,青紅的鬼火幽幽而起。他甩手一揮,扇子落地之時,已化為了灰燼。
他摸出腰間的一支墨笛。這便是方才莫煙玉問起的靈詭笛,也是前任玄霄宮主的御用之物,能奏此笛之人,便可馭世間所有靈獸,甚至是四大神獸。
據(jù)說靈詭笛水火不侵,正邪不入,無人能毀。哪怕是再慘烈的戰(zhàn)事,也不會損其分毫。說是神物也好,說是魔器也罷,總之不論如何,都是不可流落之物。
也正是因為玄霄宮叛變被平后,靈詭笛的失蹤轉移了教中的注意,加上無人知曉他被鬼醫(yī)圣手救活,沒人將懷疑打到他頭上,才讓他有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恢復元氣。
不過好在,并不是誰都能奏靈詭笛。此笛認主,能奏它之人,自然而然就可以上手,否則,決然用不了它。且用靈詭笛馭靈獸時,曲音只有所招靈獸能聞,由此在他人眼中,靈詭笛馭靈無聲。
他將靈詭笛放在唇前,也不知是為何,猶豫了半晌終是沒張開嘴。
想起那人明知靈詭笛在他身上,還偏要問他靈詭笛在何處,不過是純心試探他是否肯交出靈詭笛罷了。想來也知道,莫煙玉此次下山的真正目的,是奉教中密令尋找前任玄霄宮主的靈詭笛。
若是他肯交出靈詭笛,莫煙玉定會謊稱是從兀族大祭司手中得到的,反正人已死,無從查究。由此替他瞞天過海,一切全當無事發(fā)生,莫煙玉也不至于折扇而去。
可惜這笛子,他是斷然不可能交出的。這是他現(xiàn)下唯一握著的籌碼,也是他最后的賭注。
當年玄霄宮主一手偷梁換柱,將真正的靈詭笛給了他,讓他藏至凡間一處名為華淵的深潭之中。而在他下山的幾日,玄霄宮主竟帶著一支外表極其相近的墨笛發(fā)動了叛變。
也只有寒遲這等厲害的人物,才能做到用一支假的靈詭笛馭靈獸??上У降撞皇钦嫖?,四大靈獸是定然無法召的。這也是為什么在那場叛亂之中,四大神獸沒能被召的原因。
若是讓向來與寒遲親近的玄武知曉真相,恐怕玄武一定會氣得把他碎尸萬段吧?
夏汀苦澀地笑了。他都要忘記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了,如今又做著違逆天命的壞事,就算是要死,估計也輪不上玄武來動手了。
玄武不愿接受寒遲叛變的事實,他又何嘗不是。
當年他回到山上之時,叛變已被平,玄霄宮與青林宮教眾都已覆滅。不過短短幾日,寧謐的玥崖仙山變成了血海。
他本與叛變毫無瓜葛,但是在師祖歸山肅清仙門之時,不知是誰人道出一句:曾見夏汀與玄霄宮主一同奏笛,關系甚密如此,如何自證不是叛徒?
叛徒么?他猶記得當他看到師祖的眼神,還有霄淩師兄隱忍哀傷的樣子之時,他的心口瞬間被絕望溢滿。
他懂了,他將必死無疑。
根本不會有人在乎真相如何,在這座仙山之上,要一個人死實在太過容易。杏雨仙門中人已不受地府生死簿掌故,死了還不如一縷青煙,一顆塵埃。更何況是他這樣無足輕重的人?
夏汀默默地將所有辯解都咽下了肚中,一聲不吭地聽完那些不認識的教中弟子對他的百般污蔑詆毀,最后凄然一笑。
當夏泠忍無可忍地上前替他辯解的時候,夏汀癲狂地笑了,笑他什么也不懂。
我的好哥哥,難道你看不出來他們都想要我死嗎?還是說你明知如此,仍想要把自己搭進去?
沒想到那會是第一次和親哥哥刀刃相見。而他的哥哥也果然如他所料那般,無法對他下手……
夏汀仰頭望向蒼茫的夜空。憶起往事的感覺讓他并不好受。
他無言地收起靈詭笛,轉身消失在一片月輝中。
莫煙玉忍著一口氣走了很久,想起自己的平日不離手的寶扇就這么折斷了還是惋惜不已,忍不住一聲又一聲地嘆氣。
當他又一次扶額嘆氣的時候,身后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師傅,師傅!”
琉玉氣喘吁吁地跑到了莫煙玉跟前,累得前氣不接后氣。莫煙玉習慣性地準備用扇子敲一記他的頭,抬起手才想起扇子已經沒了。
“為師教過多少次了,不許這么冒冒失失的?!蹦獰熡褚贿叢仄饹]了扇子的空落之感,一邊訓道,“人治好了?”
“治……治好了。”琉玉抬頭露出一臉得意的笑。
莫煙玉眉一挑,問:“哦?怎么治的?該不會是拿你的保命神丹萬葉珠救的吧?”
琉玉臉上的笑容一僵。他的師傅真是料事如神!
莫煙玉搖搖頭,無奈嘆息。果然要琉玉去救那位天選之人還是太難了。
萬葉珠是他早年研習醫(yī)術時所創(chuàng),本為普通的療傷之藥,機緣巧合之下放入了百年一開的萬葉花,由此成了能救人性命的保命神丹。時至今日,萬葉珠已所剩無幾。
看著師傅難看的臉色,琉玉搓著衣角,委屈地說:“那個女孩身體里的蠱蟲好霸道,如果不用萬葉珠,要治它只能用她直系親眷的血將蠱蟲誘出來治???,可是我問了那個兄臺,她沒有親眷。我覺得怪可憐的,就……”
莫煙玉神色一凜,正色道:“琉玉,聽著,為師給你萬葉珠不是讓你救人的。萬一哪日為師不在了,你遇到險難,那萬葉珠可以救你的命。你這樣將它拿去救人,可曾想過你自己?”
琉玉抿了抿嘴,低下頭,用著細若蚊吶的聲音說道:“可是師傅一直都在我身邊呀?!?p> 果然一下山就沒好事!莫煙玉后悔將扇子折了,氣得甩袖就走。琉玉只能苦著一張臉在后邊跟著。
霜謠
_(:з」∠)_不好意思遲了兩天才更,精修五百遍(然而并沒有抓蟲),我只走劇情的話就是這種調調啦,好快的,各種伏筆都在收。順便吐槽一句,有這徒弟,鬼醫(yī)遲早要被氣死(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