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薄濯雪,趙清一有十成的的把握,但對高芝鷗她卻說不上來。
泊然連夜趕回了藥閣,天微亮,就隨趙清一等在了去漣州的那條必經(jīng)之路。
瞧著馬車緩緩駛來,趙清一示意泊然在原地等,自己跨上馬疾馳而去。
車夫驚了一下,猛得勒緊韁繩,高芝鷗被顛的磕到了頭,隨身的小太監(jiān)剛要發(fā)作,馬車外便傳來了聲音。
“高公公,可否賞面一見?”
高芝鷗撥開幃裳看了過去,“原來是二小姐。只是奴婢有要事在身,等回酆都必親自去定北侯府給二小姐請罪?!?p> “高公公言重了。只是事關(guān)重要,此刻恰巧又是最好的時機?!?p> 趙清一見高芝鷗不說話,接著道:“高公公回了酆都當(dāng)真有機會能與我暢談嗎?不說別的,酆都城里耳目眾多,難不成高公公是想宣告天下,此后便要親近定北侯府?”
高芝鷗支開了身邊的人,對趙清一道:“請?!?p> 趙清一滿意的笑了笑,翻身下馬,鉆進(jìn)了馬車。
“我就開門見山了。”趙清一將匣子遞給了高芝鷗,高芝鷗打開后,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趙清一瞧見了他的反應(yīng),倒也不意外,“高公公是苗疆人吧?”
高芝鷗看向她,趙清一雖是詢問,但言語間卻已然肯定。心中不免一驚,他真是小看了趙清一。
當(dāng)年苗疆大災(zāi),他隨同父母逃往大梁,就在他們快到燕京城時,父母撐不住了,雙雙病逝。他只能帶著弟弟四處討生活,后來為了一口吃食,被人拐騙了去,送進(jìn)宮凈了身。從此高墻深院,兄弟二人死生無法相見。
高芝鷗顫抖著將那枚紅瑪瑙墜子握在了手心里,雖已隔十多年,但他一眼便能認(rèn)出,這是他弟弟脖子上的吊墜,是祖?zhèn)髦铩?p> 高芝鷗穩(wěn)住了身形,“二小姐到底要說什么?”
“高公公不想知道為什么這枚墜子在我手里嗎?”
高芝鷗抬眼看向了她,眼底噙著哀傷,“二小姐請講。”
“你弟弟當(dāng)時還小,不知被誰賣到了藏香閣,雖然在后院做些粗活,但至少餓不著。可就在兩年前的一天,也就是若鳶成為花魁的那日,有幾個世家公子為博美人一笑,豪擲千金,銀兩撒的到處都是,在場的紛紛都去搶。那日老鴇也高興過了頭,喊著后院打雜的幫廚的什么都去搶?!?p> 高芝鷗的心跟著懸了起來。
“在推搡中撞到了孔舒予,在一幫紈绔公子的哄鬧下他怎么掛得住臉?自然是要揪住不放的。爭執(zhí)間孔舒予瞧見了脖頸上的墜子,你弟弟自然是不愿給的。誰知我們孔二公子的面子大破了天,一氣之下就命人將你弟弟拖到了巷子里,活活打死了?!?p> 趙清一看了眼高芝鷗的神色,又加了一句,“這紅瑪瑙墜子沾染了血氣,紅的刺眼,孔舒予奪了后便隨手扔給了身旁的小廝,小廝轉(zhuǎn)頭就把墜子給賣了。再后來轉(zhuǎn)輾多人,最后被藥閣收了?!?p> 高芝鷗沉默了許久,悠悠開口道:“奴婢又如何能得知二小姐所言非虛?”
趙清一輕笑一聲,“今日這瑪瑙墜子也算是物歸原主了,高公公若是心存疑慮,也只需找個合適的機會,一試便知。如今孔舒予深得圣心,高公公若是不提早做打算,恐日后......”
趙清一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聰明如高芝鷗,在深宮中摸爬滾打這么些年便升到了總管的地位,手段和心思自是常人不能相比的。
孔舒予擋了他的道,雖明面兒上兩人還是客客氣氣、笑臉相迎,但暗處的小心思早已千回百轉(zhuǎn)。
人就是這樣,一旦涉及自己的利益,不管有無怨仇,都不可能輕易放過。
更何況有了仇恨的加持,這把火遲早是要燒起來的。趙清一便了那個提早點火的人,畢竟這條路上的人多了,就會顯得擁擠。
有些人和事,都等不得,若不能主動,那等于就是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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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梅謙一路南下到了汾州,州府盧秋吟早已候在城外。馬車停了下來,左梅謙掀開車幃下了馬車,上前行禮道:“有勞盧大人在此等候了?!?p> 盧秋吟也客氣的很,“左給事中一路舟車勞頓,在下已備好薄酒,給左給事中接風(fēng)洗塵。”
左梅謙又周周正正行了個禮,說道:“盧大人,下官有公務(wù)在身,更何況事態(tài)緊急,還望大人見諒?!?p> 盧秋吟早聽說過“左持正”的名號,心下感慨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他隨即轉(zhuǎn)了一副面孔,笑意盈盈,“人是鐵飯是鋼,這酒可以不喝,但飯總不能不吃吧。這樣,我們邊吃邊談,肯定耽誤不了?!?p> 左梅謙見推脫不掉只得應(yīng)下。
席間盧秋吟倒也算配合,凡左梅謙所問之事,無一不耐心解答,且回答的滴水不漏,甚至不用多做思考。因此左梅謙更是多了幾分猜疑,他感覺盧秋吟像是在刻意隱瞞什么。
飯后左梅謙被迎進(jìn)了住所,書案上摞著賬簿,跟在身后的管事解釋道:“這是盧大人提早吩咐的,左大人要查的賬盡數(shù)在此了?!?p> 左梅謙心里頓時就不痛快了,但卻未表露半分,“盧大人有心了?!?p> 管事退下后,左梅謙隨手提起一本賬簿,粗粗的翻了幾頁,心下了然。雖說厚厚的一摞,確是沒有查的必要,可不就是準(zhǔn)備好的,看來汾州州府這一關(guān)就已經(jīng)不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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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秋吟閉著眼躺在搖椅上,輕輕的哼唱的曲子。他左梅謙要查,自然不能攔著,那他就索性順?biāo)浦?,親自送上門讓他去查。
管事匆匆走了過來,附在耳邊說了句話,盧秋吟猛的睜大了雙眼,一下子就坐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看向管家,“他怎么突然來了?來做什么!”
“說是例行巡查。可這個月不該是去泉州嗎?怎么來汾州了?”
盧秋吟揉了揉眉心,一時之間摸不準(zhǔn),思?片刻道:“這左梅謙官拜不過七品,雖說是奉命行事,但總歸山高皇帝遠(yuǎn)的,而且我們早已做足了準(zhǔn)備,不足為懼。這薄濯雪就不一樣了,是眼前的大佛,怠慢不得?!?p> “那現(xiàn)在該怎么辦?”
盧秋吟心一橫,還能怎么辦,只能主動迎上去了。無論如何,只有弄清楚來意,才能思考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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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嶸走了進(jìn)來,“公子?!?p> 薄濯雪手里捏著一根金制戲鳳槍[1],手柄的位置雕刻了明顯的獸紋,頂端插著孔雀羽毛,不論是做工還是雕工,都是無可挑剔。
他正逗著鳥兒,頭也沒回,只“嗯”了一聲。
“與公子料想的一樣,盧秋吟命人送來了拜帖,請公子務(wù)必賞光?!?p> 薄濯雪哼笑了一聲,“醉翁之意不在酒[2]。盧秋吟一個小小的州府,心眼兒倒是挺多的。”
“那公子的意思是?”
薄濯雪回過身坐了下來,細(xì)細(xì)把玩著手里的戲鳳槍,笑里藏著意味。
“自然是要去的。再不敲打敲打,恐怕連自己幾斤幾兩都要忘了?!?
肆墨垠
[1]逗鳥的棍子;[2]出自《醉翁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