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為何不同意?”
“他有傷在身!現(xiàn)在還昏迷不醒,怎么能讓他去誘敵?我來下戰(zhàn)書,我去?!?p> “不妥,你下戰(zhàn)書俺答不一定應戰(zhàn),可小楊將軍下戰(zhàn)書,可保一定?!?p> “干脆直接端了這幫達子!瞻前顧后,誰能保證亦不拉日后不和博迪汗勾結,聯(lián)合犯邊?到那時追悔莫及!干脆現(xiàn)在端了他,一了百了!”
“不可!原因我之前已經說明了!”
李曉聽出來朱鼒枋是鐵了心要讓月娘下戰(zhàn)書,應戰(zhàn)俺答,一下子急了:“朱鼒枋!你左一個不妥,又一個不可,你是鐵了心讓楊老將軍一門死絕嗎!你到底是何居心!”
朱鼒枋看李曉急了,也有些惱火:“李兄何出此言!我是為花馬池衛(wèi),為我大明江山考慮!再說,小楊將軍只需要下戰(zhàn)書,然后端坐在馬背上等著俺答自投羅網(wǎng)罷了,和楊家絕后有什么關聯(lián)!他一個大男人,戍邊將士,驃騎將軍之后,受點傷就不敢動彈了?”
“什么大男人不大男人!她才十五歲!”
“十五歲怎么了?布衣家中,十五歲都已經娶妻生子,擔起一家生計了!堂堂將門之后,十五歲還不能戰(zhàn)場上當一會兒肉樁!”
“你說誰是肉樁!”
“斷章取義!不可理喻!”
“朱鼒枋!不要以為你姓朱,就可以把這些戍邊將士的性命當兒戲,他們浴血奮戰(zhàn),拋頭顱灑熱血,保你朱家江山,你叫他們肉樁!我看你才是肉頭!”
“放肆!本王是當今圣上親封的桐鄉(xiāng)王,能容你小小游擊將軍,直呼我姓名,那是看在你我投緣兄弟相稱的份上,你現(xiàn)在竟然敢辱罵我大明國姓!該當何罪!”
朱鼒枋被李曉頂撞得實在受不了,大聲斥責,要向李曉問罪。李德良也被自己兒子的言辭嚇了一跳,這小子本身是個謹言慎行,大局意識極強的人,所有才能小小年紀屢立戰(zhàn)功,被朝廷特封為游擊將軍,守衛(wèi)寧夏鎮(zhèn)后衛(wèi)花馬池,可是只要一碰到月娘的事情,這小子就炸毛,一點理智都沒有,特別是這次楊家發(fā)生變故后,他似乎把月娘定位成了自己的人,凡是有損月娘的事情,他必須挺身而出,為月娘做主。其實,李曉如此看重月娘,是讓李德良很欣慰的事情,這兩個孩子本身就是他與已故的楊老將軍默認的娃娃親,如今李曉自覺承擔保護月娘的責任,也算是圓了李德良的心愿。
“還請二殿下不要生氣,楊家一門為國捐軀,只剩下這一個獨苗,李曉從小與楊家兄弟情同手足,更是把這個小弟很是保護,如今他接連失去親人,自己又身負重傷,李曉如此,也是情有可原。還望二殿下諒解?!?p> “李將軍客氣了,我朱鼒枋自然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不然也不會自告奮勇前來增援。我也思量再三,但是無論如何,都覺得小楊將軍誘敵最為妥當,我能出計,自然不會使他犯險。更何況,確實是坐在馬背上裝個樣子,只要俺答赴約應戰(zhàn),一進入埋伏,立刻斬殺,我是絕不會讓他有機會傷害小楊將軍的?!?p> “無論如何,不行就是不行!”
“我說你這個家伙,怎么油鹽不進呢!你們花馬池人都這么死心眼兒,一根筋嗎?再這樣,我就直接手書軍令!”
“你又不是寧夏總兵官!管不著我!”
“你個犟驢!你看我管不管得著你!”
李曉還在拗勁兒,朱鼒枋忍無可忍準備直接下軍令。原是他覺得在慶王府與李曉相遇,兩人意氣相投,交談甚歡,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他也不愿在李曉面前擺出親王的架子或者征遠將軍的威懾,所以李曉直呼其名,他也不在意,他更是不顧父王謀劃,仗義發(fā)兵增援花馬池救他的“月娘”妹子,可如今李曉到了花馬池就變了個人,不僅小氣不給他引薦“月娘”到底是誰,還為了一個受了點輕傷的楊家小將軍跟他出言不遜,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各種頂撞,實在氣人,這哪是知己,分明是冤家。
“我去!”
正當氣氛尷尬,月娘不知何時在靜兒和李凝露的攙扶下,來到了正堂。
“保家衛(wèi)國,戍邊殺賊的大事,我雖力量微薄,又豈能躲在家中,被人伺候著養(yǎng)傷?小李將軍如此反對,不是護我,而是根本不懂何為楊月!”
“月。凝露!不是叫你照顧好她嗎!怎么又跑出來了?”
李曉看月娘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再加上一時間也不知道怎么與這位自稱楊月的將軍溝通,只能轉而斥責自家妹子照顧不周。而李凝露莫名其妙的被大哥吼,倒也不生氣,她比誰都清楚李曉的心思,只是在二殿下面前挨罵,有點難為情,噘著嘴嘟囔著:“腿在人家身上,我還能綁住不成?”
“小李將軍莫要責怪凝露,是我自己要過來的。聽說你們在正堂商議軍事,我怎能不趕過來。大家也不用問我身體如何,我心中自是有數(shù),再說還有鐘太醫(yī)在,無須各位擔心。就說要派給我什么差事吧。”
“楊將軍深明大義,果然將門之后。在下朱鼒枋,慶定王次子,此次援軍的主將。方才我與李曉爭議,希望你向俺答下戰(zhàn)書,誘敵至埋伏圈。”
“向俺答一人下戰(zhàn)書嗎?只殺他一人?”
“對?!?p> 月娘踱了幾步,想了想,明白了其中的奧妙,連連點頭:“沒問題!我現(xiàn)在就去寫戰(zhàn)書?!闭f罷掉頭就往書房走。
“你給我站??!誰準許你去了?萬一俺答奸詐,帶兵應戰(zhàn),以你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如何應戰(zhàn)!”
“小李將軍,那萬一俺答自己來了,我們能殺了他,斷了博迪汗的羽翼,保花馬池百姓安寧呢!”
“不管哪種萬一,都不該你去!不然還要我們作何用!要我何用!”
“你自有你的大用處,我也自有我的用處,此計非我不可,無可替代,你再有用也枉然?!?p> “我不讓你去!我不同意!”
月娘沒有再與李曉爭執(zhí),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李曉,扶著門離開,到書房寫戰(zhàn)書去了。
“月娘!”
李曉無奈又氣惱的呼喊了一聲,他心里明白,執(zhí)拗的月娘何時又聽過他的話,從來都是他向月娘妥協(xié),聽月娘的話,即使這丫頭不聽勸闖了禍,可他還是舍不得罵,心甘情愿的為她收拾爛攤子。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月娘失去了父親兄弟,依然不肯依靠他,聽他的話,全然放下戒備,讓他保護她,替她出頭報仇,這才是讓李曉最心痛的,他第一次懷疑,月娘根本不在意他的想法,不在意他,或者說,從來沒有把心交給過他。李曉心如刀絞,卻說不出個理由,胸悶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垂頭喪氣不說一句話。
“月娘?楊月就是楊月娘嗎?還是我聽錯了?到底怎么回事?女人拜將了?我大明朝聞所未聞?。 ?p> “二殿下,這個,事出有因,請聽老夫給你解釋!”
“好!我且聽你說說如何事出有因!大明律嚴禁女子入軍營,這還出了個將軍,簡直目無王法!”
“殿下息怒!這個事情,確實事出有因。楊振威將軍確實有兩個兒子,楊昭楊毅,父子三人也確實為國捐軀。只不過,楊老將軍還有一個小女兒,名喚月娘。此女子自小便喜男子裝扮,習得一身好武藝也頗有兵法心得,此前將虜賊魯耶吉砍斷胳膊、砍瞎眼睛的就是她,差點擒拿住俺答的也是她,其文韜武略絕不輸她的兩個哥哥?!?p> “那也不能掩蓋她是女子的事實!”
“殿下聽我說,楊老將軍父子去后,月娘怒斬魯耶吉身負重傷,之后一蹶不振,險些成了活死人,若不是有人告訴她還有國仇家恨未報,她也不會重燃斗志,蘇醒過來,更不會參戰(zhàn)保衛(wèi)花馬池。月娘在花馬池兵少無將的情況下,以男兒身份帶傷出城應戰(zhàn),不是她,你的援軍達到時,怕虜賊早已攻進花馬池城內燒殺擄掠,尸橫遍野了。“
“咚!”李曉一拳擊在了桌子上,“是我無能!枉為男兒!竟讓月娘披甲上陣,浴血殺敵!我無能??!”
“原來如此。楊姑娘乃女中豪杰,巾幗將才啊?!?p> 李德良聽朱鼒枋似乎沒有追究的意思,反而很是贊賞月娘,連忙又說:“如今,她已然以男兒身份上陣殺敵,又成了楊家軍唯一信服的領頭人,若是拆穿她的真實身份,怕是軍心不穩(wěn),不利于御賊殺敵。再有,楊老將軍一門忠烈,若是因為月娘是女兒身披甲上陣,重創(chuàng)虜賊,救花馬池于水火而軍法處置,或者依律問斬,徹底斷了楊家的后,實在是令人扼腕惋惜啊!楊老將軍在天之靈也難瞑目?!?p> “李將軍不必再說了,此事我不會再追究,只是,我不追究不代表其他人不會走漏風聲,尤其是李曉!你還是不要動不動就把月娘的真名喊出來了。”
朱鼒枋瞥了一眼李曉,實際上他已經氣消,又聽了月娘的事跡,已經將李曉剛才的頂撞拋到了九霄云外,現(xiàn)在這樣說,無非是想找機會跟李曉重啟話匣子。
“二殿下放心!小人不會再如此魯莽了。”
“你這個家伙!剛才咄咄逼人,這會倒成小人了,變臉比變天還快!”
“好了!你就不要笑話我了!既然你已經知道楊月就是月娘,也就不要計較我剛才的話了,我是,哎,關心則亂啊,可惜人家還不領情?!?p> “無妨。此等巾幗,值得李兄如此牽腸掛肚,別說你,我聽了她的事情,都欽佩非常啊?!?p> “注意!欽佩歸欽佩!不要生出其他想法!當心我......”
“當心你如何?你看得這么緊,誰敢有非分之想?。≡僬f,楊月娘此等女子,也不是本王心之所向,倒是.....”
“倒是什么?”
“哈哈,不說也罷?!?p> 朱鼒枋有些不好意思,拍了拍李曉的肩膀岔開了話題:“李兄還是同我和李將軍商議一下,如何布置埋伏吧,俺答精明得很,可不是隨便能殺的?!?p> 李德良看著李曉和朱鼒枋,仿佛看到了年輕時候的他與楊振威,斗不完的嘴,卻又能毫無嫌隙的將生死放心地交給對方,這種生死之交的情誼,非軍人所能理解。他這個久經官場,看慣了爾虞我詐的老人,看到年輕人這樣心胸坦蕩,真情實意,忍不住感動得濕了眼眶。他忙做掩飾,與兩個年輕的將軍一同商議如何設伏擒殺俺答。
“小姐,戰(zhàn)書準備怎么寫?”
“以后注意,世間再無楊月娘,只有楊月。以后叫我三少爺!”
“是!”
靜兒又失了言,月娘因為與李曉的爭執(zhí)有些不悅,所以對靜兒說話沖了些。
“大嫂,對不起。是我態(tài)度不好。不過我說得是認真的?!?p> “明白。以后也無大嫂或是靜兒,只有溫念昭?!?p> “好好好,楊公子、溫公子,趕緊寫戰(zhàn)書吧!”
李凝露被這兩人酸得難受,打岔催促月娘趕緊寫下戰(zhàn)書“寫好了,二殿下還著急派人去送呢!”
“呀!凝露小姐什么時候成了二殿下的線人了?到我這來監(jiān)督軍務了?”
月娘和靜兒正好尷尬不知道怎么化解,卻聽李凝露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語氣,一股子女兒家嬌羞的聲音說著“二殿下”,差點把這兩個連日來哀傷消沉的人逗笑。
“你倆胡說什么?什么線人!快寫戰(zhàn)書!”
月娘和靜兒相互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滿臉通紅的李凝露,“噗嗤”笑出了聲。
“好好好!我寫!立刻馬上寫,寫好了還煩請凝露小姐代為送達二殿下,切勿耽誤軍務。”
“少廢話!再陰陽怪氣,當心我撓你癢!”
書房里終于又傳出了三個姑娘的笑聲,溫伯路過聞聲,內心十分欣慰,以至于老淚縱橫,又念叨起了“老爺夫人,兩位少爺,在天有靈,一定保佑月娘,靜兒還有凝露小姐,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健健康康過完一生啊?!?p> “少爺,這戰(zhàn)書你準備怎么寫?”
月娘想了一下,“我覺得以楊月娘的口吻寫?”
“什么?你要告訴虜賊你是個女的??!”
靜兒和李凝露十分不解月娘的意思,幾乎異口同聲質問起來。
“對!那俺答已經知道我是女子!而且,跟我對戰(zhàn)時,屢次言語輕薄。他怕是看上我了?!?p> “什么?什么!虜賊頭子看上大明女將軍?”
“不行不行,這太離譜了!靜兒,你能接受嗎?我怎么覺得這是月娘胡說八道啊。根本沒可能?。 ?p> “我也覺得不可能??墒羌毤毾雭恚前炒鸾壸吡怂?,又毫發(fā)無傷的放了她,說不定,是真的看上了?”
“沒錯!就以我女兒身的口吻寫,落款也用真名!我敢擔保,那淫賊,必定依約而來!靜兒!研磨!凝露,取我專用的梅花印宣紙來,我要給這個淫賊下戰(zhàn)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