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西邊的邊陲小鎮(zhèn)的門口,兩人一馬,走進小鎮(zhèn)。
兩人之中,一個年輕人,一個老者。
年輕人穿著一身市井麻衫,老者則是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粗布麻衫,背著一個用同樣破破爛爛的灰布包裹著的長條形包裹。兩人皆是腳踏草鞋,看樣子還是新編不久的,老者貌似是年輕人的仆從,始終落后年輕人一步,手里還牽著一匹瘦骨嶙峋的馬。兩個人蓬頭垢面,老者更是已經(jīng)滿頭銀絲,但可能是許久未打理的緣故,老者頭上還夾雜著幾根雜草,年輕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這兩個人,怎么看都像是出來逃難的苦命人。不過小鎮(zhèn)鎮(zhèn)口把守的士兵只是用憐憫的目光掃了兩個人一眼,就示意兩個人可以過去了。這世道不太平,難民多的是,士兵早就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他見過太多衣著華麗的人從這里進入小鎮(zhèn),再出來時,已經(jīng)是一貧如洗,僅有一個破碗,以及一條跛腿。
小鎮(zhèn)外面,就不是大漢的地界了。外面,是更加廣袤的天地。不過在小鎮(zhèn)外面,先是一條諸國默認的黑色地帶,在各個國家的接壤處,都有一條這樣的黑色地帶,地方不大,但是并不受諸國統(tǒng)轄。歷史上每次的兩國乃至多國和談,都是在這黑色地帶上進行。但無主之地,風險很大,由于沒有人定制規(guī)則,所以在那里燒殺搶掠不時地就發(fā)生,且手段大都極為殘忍。不過風險,同樣的也伴隨著機遇,既然那里是弱肉強食,強者為尊。也就是說,掌握了武力,就掌握了那里的主話權(quán)。在每個黑色地帶里,都有著一到兩位的至尊強者,掌控著這不大的地方,他們就相當于是那里的規(guī)則,那里的皇帝。
因為不受國家管轄的緣故,江湖上乃至各個國家犯了大罪的人,逃亡的第一目的地就是那里,在那里,只要你有權(quán),或者有實力,可以隨時換一個新的身份,去另一個國家從頭再來。也可以選擇留在那里,落草為寇,憑借收取來往商人的買路錢過活,當然,要是哪天心情不爽的話,直接綁了,或敲詐勒索,或逼良為娼,都是沒人去管的,說不得還要來分一杯羹。
亂,就是對那個地方最好的形容。有人說那里是天堂,有人說那里是地獄,都在于怎么去看待罷了。
年輕人自然是我們出來游歷世間的北涼世子殿下徐天狼,老者是他此行出門的隨從老黃。這一路走來,徐天狼可是與老黃患難與共,用徐天狼的話來說,那就是“老黃,打今起咱倆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生死之交了,那可是過命的交情,你可不能背著我偷偷把馬拐走換了銀子?!?p> 老黃當時張著沒有門牙的嘴笑呵呵的說道:“都聽世子爺?shù)?!?p> 徐天狼給老黃豎了一個大拇指,欣慰的說道:“不愧是你老黃,我倒不是怕你把馬拐走,就你這小身板,估計沒兩步就得累倒嘍,我到時候還得照顧你,多麻煩個事啊,世子爺我就怕麻煩?!?p> “世子爺說的對著嘞!”
老黃的馬屁,依然沒有拍到點子上。
“哎,我說老黃,你這背了個啥寶貝,給世子爺我看看唄。你放心,什么寶貝世子爺我沒見過,我就單純的看看。中不?”
徐天狼的手不動聲色的伸向老黃身后,老黃警惕的轉(zhuǎn)過身去,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意思很明顯,就不行。
徐天狼切了一聲,“不給看就不給看,世子爺我還不稀罕呢?!?p> 說罷,徐天狼又是一個偷襲,目的很明確,就是老黃背上的包裹??上У氖?,世子殿下再次偷襲失敗了,看著老黃幽怨的眼神,徐天狼訕訕的笑了。
“跟老黃你鬧著玩呢,老黃你別往心里去啊。咱們該走了,快走吧!”
徐天狼又發(fā)愁了,老黃到底是背了個啥寶貝啊。
這不今天,兩人已經(jīng)走了小半個大漢,要讓徐天狼說啊,這大漢沒啥看頭,寶貝都到他家去了,美女他也看膩了。要逛啊,還得去外面的世界。老黃當然是沒問題啊,去哪都行,只要有一壺黃酒,一碟花生米,到哪都有勁。當然了,還得世子殿下不打他包裹的主意。于是乎,二人就走到這名為塞北鎮(zhèn)的邊陲小鎮(zhèn),出了小鎮(zhèn),可就是外面的地界了,到時候可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
不過徐天狼與老黃現(xiàn)在兩個人可是山窮水盡了,身上一兩紋銀都拿不出來了,世子殿下都開始穿老黃編的草鞋了,雖說一開始穿著是難受,腳底起了好幾個水泡。可水泡變成繭子以后,還別說,這草鞋穿起來還挺舒服。徐天狼都已經(jīng)穿習(xí)慣了,不過還是想念他錦衣玉袍,縱馬北涼的日子啊。
到了小鎮(zhèn)以后,徐天狼與老黃兩個人可是饑腸轆轆,打算找個地方去填飽肚子,可是兩個人身上連錢都沒有,吃什么去?最后還是徐天狼靈機一動,在塞北鎮(zhèn)里的集市的入口處擺了一個地攤,又借了隔壁買紙的大叔一張紙。當然了,這張紙也不是免費的,得虧徐天狼不是啥也不會的紈绔子弟,總還是有才華傍身的。徐天狼寫的一手出神入化的小楷,這要得益于他師父對于徐天狼的嚴苛管教。
徐天狼免費給買紙的老板寫了兩篇楷書以后,總算是把行頭弄齊了。他讓老黃伸手舉著他早就已經(jīng)寫好的字的黃麻紙,只見紙上面寫了兩行字:上曉天文地理,下知雞毛蒜皮。
然后徐天狼就席地而坐,閉著眼,兩手的中指與大拇指扣在一起,放在兩膝之上,乍一看,還挺像那么一回事。
在小鎮(zhèn)的另一頭,一個小乞丐正被附近酒樓的店小二氣勢洶洶的追趕著,小乞丐手里還拿著一直油膩的燒雞,想必就是在酒樓里偷吃的時候被發(fā)現(xiàn)了。
張三從來就沒有像今天這般生氣過,也不上鎮(zhèn)上打聽打聽,我張三是誰?人送外號法外狂徒!不為別的,我姐夫是衙門總捕頭,我犯了事能怎樣?頂多被我姐夫罵一頓,還能怎樣?不過即使張三在鎮(zhèn)上的背景很大,他也從來沒有仗勢欺人過,老老實實的在酒樓里當他的店小二。酒樓的老板也看中了張三的身份,巴不得張三給他打工呢。
但張三就沒想到,干了這么多年的店小二,頭一次碰到有人敢偷東西的。要是平時偷偷也就罷了,那只雞,可是他準備今天晚上回去請姐夫一起吃的。為了這只雞,他可是花了十幾個銅錢,請后廚師傅特意挑的最肥的一只,用最好的調(diào)料做的。可剛見著影子,就被一直臟手給抓走了。氣的張三是熱血噴涌,順手拿起身邊的搟面杖就追了出去。
被追的人正是項燕,他身上可是一兩銀子都沒有,剛出西楚就被人騙了個精光。然后就一路要飯,才走出了黑色地帶,來到了大漢。沒想到,到哪要飯都是一樣,在大漢本以為好人會多一點,但是從北涼一直到塞北鎮(zhèn),永遠都是吃了這頓不知道下一頓。項燕感覺他自己都快成為一個真正的乞丐了。
今天這是實在餓的不行了,才下定決心去那家盯了好久的酒樓冒冒險,誰能想到就是一只雞而已嘛,那個店小二就跟要吃了自己一樣。不過項燕也不是好欺負的,他仗著自己身小靈活,總是往人多的地方竄,在集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張三能追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殊為不易了。其實,支撐張三追到現(xiàn)在的不是別的,屬實是那小乞丐太氣人了。他竟然邊跑,還邊吃著自己那精心準備的燒雞,吃完了還把骨頭往自己身上扔。雖然這不違法,但這氣人??!
眼看就要跑出集市了,張三冷笑不已,看你這回往哪跑,小乞丐,我張三今天就要犯一次法,讓你明白人間險惡。
項燕一個加速跑出了集市,看著面前空曠的視野,心里暗道不妙。左顧右盼間,正好就看到了在集市口擺攤的徐天狼與老黃兩個人。項燕眼睛咕溜溜的一轉(zhuǎn),計從心來。
“這不是徐大世子嘛,是我啊,我,項燕,在北涼還一起吃過飯吶!我可是想死你了!”
項燕跑到徐天狼面前,用力抱住徐天狼,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就往徐天狼身上抹,抱完了還不忘擦擦因為抓著燒雞滿是油污的手,至于燒雞,剛才一激動,都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可憐徐天狼還沒有明白過來是怎么一回事,就一臉嫌棄的把項燕踢開。
“我去,你誰?。斘铱刹桓慊?,惡心死了!”
項燕匆忙的用袖子抹了把臉,對著徐天狼說道:“世子爺,是我啊,就在北涼咱倆一個桌吃飯那個!”
這么一說徐天狼倒是想起來了,這不就是那塊小玉佩嘛,那可是寶貝啊!
“我當是誰吶,原來是小,啊呸,項兄??!江湖果然是太小,咱倆這就又碰面了!”
徐天狼用手撐著地站起來,就要行禮。這可是土財主,拜一拜,不吃虧。
項燕可是沒時間在這拖了,他對著徐天狼飛快地說道:“世子爺啊,江湖救急啊,后面有人追殺我,你幫我擺平他,小弟以后就為您做牛做馬,赴湯蹈火,在所不辭?!?p> 說完,就往買紙的鋪子里面一鉆,也不買紙,找個柜子就蹲了下來,賊頭賊腦的打量著外面的動靜。
“哎,啥子鬼?”
徐天狼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項燕就跑開了,弄得徐天狼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腦子漿糊。
項燕剛跑,張三就跑出來了,四處打量了一番,發(fā)現(xiàn)沒了小乞丐的蹤跡。他看了一眼站在集市門口的徐天狼,打定主意問問這小子,集市進進出出就這么點人,他肯定看著了。
看著有人向自己走過來,徐天狼心想著來活了。
“無量天尊,貧道乃是龍虎山第八十一位天師的親傳弟子的弟子他二師兄,上曉天文地理,下知雞毛蒜皮。這世間,就沒我不知道的事情。不知道官人可有想知道的事情啊,貧道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哪怕是死人,貧道也能去地府給他揪出來問上一二!最重要的是,貧道分文不取,主要是看施主面善,想要結(jié)個善緣罷了。”
徐天狼大言不慚的推銷著自己,偏偏張三他姐還是一位吃齋念佛的虔誠信徒,逢年過節(jié)都要去廟上拜上一拜,張三也就跟著對這些鬼神之事深信不疑,聽徐天狼說的這么玄乎,也是不敢造次,把搟面杖別在腰間,雙手合十,對著徐天狼行了一禮,道歉道:“原來是龍虎山的道長,是我有眼不識惠珠,我今天還真有一事想要請教道長?!?p> 徐天狼一聽就知道上鉤了。急忙單手立掌在胸前,道:“無量天尊,請講!”
“道長,給我看看姻緣唄,我都二十了,還沒成家了,我姐姐都快急死了,平時也沒少請媒婆給我說媒,到最后是一樁沒成?!睆埲凉M懷希望的看向徐天狼,期待著能有一個好結(jié)果。
徐天狼很有職業(yè)操守的掐指算著,心里都要笑開了花,就你長這個鳥樣子,正經(jīng)姑娘誰能看上你??!
張三長得確實有點對不起人,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宗旨,徐天狼還是打算胡咧咧哄走就得了。
“哎呀,有點難算?。〔贿^別急,難不倒貧道,貧道用兩年的壽元幫你問問月老,稍等片刻,我要元神出竅上天去找月老?!?p> 半盞茶的功夫,閉眼掐指站立的徐天狼突然一個釀蹌,就倒在了老黃身上,老黃急忙扶住徐天狼,焦急喊道:“師父,師父,您這是壽元耗損太多了,今天不能再給人算命了,這樣下去,您可就沒命了!”
老黃說話漏風,但張三還是聽清楚了。心里感動的同時,打定主意一會一定要給這位道長留點錢,聊表心意。
要不怎么說老百姓的錢最好騙呢,徐天狼背在身后的手對老黃豎了一個大拇指,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