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
舉刺相拒,黑刺后撤時,那身影也瞬間繞過仇瑾,擋在金世之前。
看著那好似憑空出現(xiàn)在眼前的身形,金世冰冷的眸子竟瞬間柔了下來。
“你什么時候到的南京?怎不提前和我說一聲?”
聲極柔,云裳卻不曾回頭,只看著身前的仇瑾。
“你欠他一命?”
仇瑾甩甩那握刺的手,剛才那一劍的所攜之力,竟是不亞于金世鐵拳。兩人之前雖也遇見過,卻從不曾交手。
說實(shí)話,他一直好奇于那年輕時就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子。他不知其是怎么悟出那套“柳上松綿”的,更不知那所謂的“柳上松”,何以就能蘊(yùn)藏著那么剛猛的力道。
雖如此,他也不曾對其出過手,非是愛美憐香,實(shí)是他覺得,江湖立有那么一個恬淡如菊的人,真心挺好,就算其只站著不動,也挺好。
“仇兄該知道他臉上的那道劍傷出自何人之手?!?p> 仇瑾點(diǎn)頭。“我之前就問過他,可他死都不說?,F(xiàn)在正主來了,也好,你就說說吧,一直不與人爭的你,何以就會和他刀劍相向?”
見仇瑾如此,云裳收劍道:“今日之仇兄,也和平時不大一樣。仇兄是否也愿說說,一直不屑多問世俗的你,何以又要對此等無聊之事感興趣?”
“這事不無聊……”金世話未說完,就被云裳回頭給瞪了回去。
“他自己都說了,”仇瑾笑道,“這事不無聊。你若不愿說,那我可就自己猜了啊。
“當(dāng)年,是不是這花和尚纏得你心煩,你才迫不及得已對他拔劍相向?我可是聽人說了,未出劍前,花和尚可在你身邊一跟三年。三年,三年啊,三年時間,石頭都能捂熱,何以你給他的,是那么一道丑陋至極的傷疤?”頓頓,見兩人均無開口之兆,他又顧自說了起來,很高興的模樣。
“這花和尚雖是人品不行,功夫卻是不弱。今日若非他身已負(fù)傷,我也不可能像現(xiàn)在一樣地說話自如。所以,二十年前那一戰(zhàn),其實(shí)是你敗了。若非他收手及時,你的長劍也落不到他臉上。
“說實(shí)話,你們兩個都給了我不一樣的認(rèn)識。今日之前,我覺得自己很囂張,然后遇到了一個比我更囂張的家伙,就那花和尚。再遇到你后呢,我也再不是那江湖最無情的人。他已這般對你,你何以還能狠心將其困在煙雨樓,一困二十年?”
“仇兄今日是真的很反常啊?!痹粕汛鸱撬鶈枺鹗绖t很聽話地站著,臉色蒼白。
“我也覺得自己很反常?!背痂c(diǎn)頭,道,“在此之前,我確實(shí)很想殺他,不止他,我想殺光所有煙雨樓的家伙。為了這個,我先是讓人埋伏楚家丫頭,然后又跟他來到了這。我能殺楚丫頭的,可我沒動,我也能殺這和尚,現(xiàn)在卻不想動了。云裳,他們都說你蕙質(zhì)蘭心,那你能給我說說嗎,今天的我,為何會反常若斯?”
云裳道:“仇兄,你有多久沒喝酒了?”
“喝酒?”仇瑾做沉思狀?!昂孟裾娴暮芫脹]喝了,十年,還是二十年?”
“那我再問仇兄,這偌大江湖,能讓你惦記的,還剩幾人?”
“煙雨樓里,我曾對黎東郡說,要將那所有不怕被我殺死的人都聚在一塊,然后一一殺死。所以這江湖,能讓我惦記的還真沒幾個。你們兩個是,南宮桀是,黎東郡是,楚家父子也是。對了,還有個凌御風(fēng),有個從沒見過不知算不算數(shù)古徹。”
“我,金世,南宮桀,黎東郡,楚行慎?!痹粕雅e起了自己的手,說一個人名就彎一個指頭。“仇兄可是擔(dān)心,這五人若是少了一個,你惦記的人也會少一個?”
“是嗎?”仇瑾再做沉思?!翱晌疫€是想將你們聚在一塊,統(tǒng)統(tǒng)殺了?!?p> “殺了我們后,仇兄又該再做何事?”
“做何事?”仇瑾笑了起來?!拔疫€一個沒殺呢?!?p> “那仇兄就再想想吧,等你找到了想做的事,也就不會再如今日般反常?!?p> 沉默片刻,仇瑾搖頭道:“云裳,你終是沒給我答案啊?!?p> “仇兄都想不明白的東西,云裳又怎敢多語?!?p> “那好吧?!背痂鰺o奈狀?!斑@既是我少有反常的時候,何不如反常到底?你走吧,將那花和尚也一塊帶走。我今天忽就不想殺人了,感覺好沒意思,哪怕他是我一直想殺的家伙?!?p> “謝仇兄。”云裳拱手做謝。“以后若是有緣,云裳必備好酒,請仇兄一醉?!?p> “還是算了吧?!背痂獡u頭。“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我可不想下次再見,還一如此時般反常。”
“既如此,云裳告辭?!痹粕言俟渖?,下一刻,她就看向金世,未說一語,人既朝外而行。
金世也不去看仇瑾,從云裳現(xiàn)身那刻起,他就再不去看仇瑾。一雙眼睛一顆心,都落在了云裳身上。
二十年了,從走進(jìn)煙雨樓那天算起,已經(jīng)整二十年了。這二十年時間,他臉上出現(xiàn)了皺紋,手上也出現(xiàn)了皺紋,但那顆為她跳了二十三年的心,卻始終不見衰老。
金世從不去看那些情愛之句,也從未生過情愛之思。但只一面,他就再沒忘記那頭發(fā)高挽的青衣女子。
他緊跟其后,她歇他也歇,她行他也行。
一跟三年,他們走遍了天下的名山大川,也看過了天下的種種劫難。三年時間里,金世從未多言一句,云裳也全當(dāng)他不在自己身后身前。
然后是定世一戰(zhàn),云裳橫劍在前,金世呆立在后。
“你若勝我,我便當(dāng)沒看見過你?!?p> “我若不勝,又當(dāng)如何?”
“你若不勝,便聽我一語,如何?”
身若柳絮,劍行而疾,每劍揮出,都會在空地之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劍痕。
劍留痕于地,自就傷不到金世。
十招之后,云裳身法卻是一轉(zhuǎn),移動速度竟又快了幾分。終于,那柄好像全無重量的長劍撞上了金世之身。
兩相碰觸,金世也不再躲避。你來我往,金世之衣散落而盡,身上也添了幾道細(xì)細(xì)劍痕。
忽然,金世雙拳齊出,直取云裳心口,云裳卻是不躲不避,長劍依然直劈而下。她信自己的長劍之疾。
但她錯了,劍未及面,拳已及身。近身相斗,終究是金世占了三分便宜。
眼看拳至心口,金世卻倏然一收。他知自己雙拳之力,云裳無功相護(hù),這一拳下去,不用想也知是怎樣一個結(jié)果。所以他收拳而止,長劍卻已趕至面上。
金世敗了,所以他帶著那道劍傷,行至煙雨樓上,一呆二十年。
此刻,云裳身行在前,金世緊跟其后,恰如二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