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峒山東部小南川。
葛荊看著刁御,刁御臉色似乎有些發(fā)呆。因為他帶著三人東游西走連夜兼程的趕到崆峒山,來到玉香春指定的地方卻發(fā)現(xiàn),這里竟然空無一人,別說玉香春,連根毛都沒有。
“咳咳...”
葛荊捂著嘴,輕咳兩聲。
淡淡的腥甜味在他舌尖蔓延,刺激著他的味蕾。
葛荊肺部的傷還沒好,接連幾日都是在馬上度過,根本沒給他養(yǎng)傷的時間。
肺傷不重,也不耽擱他與人動手,但怎么說都是傷,一直攪著他的心肺讓他不得安寧。不只是讓他呼吸不暢,還時不時咳出一點淤血來。
“叔叔,換輛馬車吧?”
楊驚雷低呼一聲。
葛荊掃了刁御一眼。
“刁叔叔...”
楊雨池催動戰(zhàn)馬來到刁御身旁,叫了一聲。
刁御也聽到葛荊的咳聲,眼眸閃爍幾下,點頭道:“好?!?p> 說完沿著山路走出小南川。
小南川隱于崆峒山主脈混元頂東麓,一條南北走向的彈箏峽崎嶇險峻的蔓延到深處。
這里景色優(yōu)美四季如春,不是江南,勝似江南。
刁御領(lǐng)著葛荊三人走過彈箏峽,進(jìn)入官道,前行不遠(yuǎn)就看到一個還算熱鬧的小鎮(zhèn)。
一路行來,他一直沉默不語,似乎有些擔(dān)憂的看著前方。
葛荊知道刁御擔(dān)憂什么,所以沒有打擾他的沉思。
現(xiàn)在看到小鎮(zhèn),才催動戰(zhàn)馬來到他身旁:“掌柜的修為高強,又沒看到戰(zhàn)斗的痕跡,應(yīng)該安全?!?p> 刁御勉強收回了心神:“我知道?!?p> 他嘆息一聲,下頜向前點了點:“涇源鎮(zhèn),有六扇門密諜,問問就知道了。”
葛荊拍了拍刁御的肩頭。
他跟玉香春、王小余和刁御幾人接觸雖然不多,實際上交情卻不錯。
再加上他們還有過一段同生共死經(jīng)歷。
抵擋和斬殺緹騎營可不是小事。
緹騎營,帝都禁軍,那可是衛(wèi)戍皇城的天軍。
在帝都也許還有不少禁軍可以比較,放到地方卻是天,斬殺他們,絕對是誅滅九族的不赦之罪。
所以,不管是誰,都不敢堂而皇之的四處宣揚。
即使靳子川明知道對手是誰,只要沒有人報出名頭,就代表是無名人。
對禁軍出手還報上名頭,李默安不敢,秋末言不敢,玉香春和王小余更不敢。
所以,直到現(xiàn)在緹騎營還不知道,他們的對手里有跟他們一樣的朝廷力量,六扇門。
幾個人牽著戰(zhàn)馬走進(jìn)小鎮(zhèn),穿過一條小巷,停在一間簡陋的酒家門前。
這是一間平常的小酒鋪,三間平房,里面隨意擺著六張桌子。
喧囂噪雜,還散發(fā)著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
有粗糙漢子身上散發(fā)的汗臭味,有醉酒后發(fā)出的熏人氣味,還有一些刀劍沒有抹拭干凈,點點污血散發(fā)的惡臭。
四個人穿過酒桌,繞過一個個喝的面紅耳赤的漢子,在最里面尋了張空桌坐了下來。
葛荊拄著赤檉,坐在最外側(cè),兩個孩子乖巧的坐在最里面。
“咳咳...”
葛荊輕咳兩聲提醒著刁御。
刁御抬頭叫了一聲:“小二,四個人。兩壇女兒紅,一碟蠶豆,一斤醬牛肉。”
“好嘞!”
馬上,小二提著兩壇女兒紅抱著碗筷跑了過來。
刁御接過酒壇,給自己和葛荊各倒一碗,不等葛荊說話,端起酒碗道了聲‘干’,就仰起頭,咕嘟咕嘟喝了一碗。
一股灼熱從喉嚨一直燒到胃里,刺激得刁御忍不住打了一個酒嗝。
酒很烈,刁御喝的很急,一碗酒下去,他的臉?biāo)查g紅潤起來。
葛荊輕咳后,笑著端起酒碗,低頭噙了一口,就著舌尖鮮血的腥甜吞了下去。
酒氣一沖,胃沒什么感覺,心臟卻劇烈的跳動起來,肺臟也不太舒服。
不過葛荊沒有在意,繼續(xù)吞了一口又一口。
一碗酒吞下肚,葛荊感覺頭有了點眩暈。
嘴輕輕吐出一口酒氣,同時點點血星濺在桌旁。
“是個漢子...”
刁御還沒說話,楊驚雷和楊雨池臉上帶著一抹憂色看著葛荊時,旁邊酒桌一個人大力的拍了一下桌子,贊喝一聲。
葛荊微微轉(zhuǎn)過頭,看到是一個面貌清秀滿身稚氣的少年劍客。
這人看樣子比葛荊稍大,個頭卻稍微有些矮,眼角微抬充滿了傲氣。一個人占據(jù)整張酒桌,酒菜也鋪滿全桌。
他一聲暴喝,手拍了下去,震得盤碗噼里啪啦亂響。
葛荊向少年微微頷首就轉(zhuǎn)回頭,沒搭理他。
一個是看不善與人交流,再一個就是他很不喜歡這種,傲慢無知的初出江湖的小卒。
是的,葛荊一眼就看出這個少年雖然傲慢,實則修為并不如何高深。
他沒在意少年,少年卻有些不高興。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贊賞別人,代表著他看得上這個人,卻不想這人竟然如此淡然。
是瞧不起我嗎?
少年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眼色陰沉的看著葛荊。
他的目光如火,仿佛利箭般充滿了力量。
武者的目光可與普通人不同,在心志與玄氣的加持下落在普通人身上絕對不亞于真正的刀劍。
也就是傳說中的‘目打’。
卻不想,這道目光打下去,葛荊竟然無動于衷。
甚至連能清晰看到他這道目光的刁御同樣毫不在意,相反還樂呵呵的看著他,手指有意無意的敲著桌子,發(fā)出篤篤篤的聲音。
少年有些發(fā)呆,看熱鬧的酒客同樣也有些發(fā)呆。
這位少年顯然在涇源鎮(zhèn)待的時間不短了,算是小有名氣,他心中那股傲氣,應(yīng)該是他在涇源鎮(zhèn)期間,劍下無敵支撐的。
出身不凡,修為尚可,走進(jìn)江湖還劍下無敵,這樣的人再沒有幾分傲氣,怎么可能。
所以,這樣的人,自以為是主動發(fā)出善意卻沒有得到回應(yīng),自然接受不了。
他認(rèn)為葛荊對他怠慢,必須要受到懲罰。
腳跟一撥凳子,一個跨步走了出來,順手從后背拔出長劍,帶著劍鞘向葛荊脖子壓去。
刁御嘴角噙著微笑,手指仍然篤篤篤的叩著桌面。
小二幾乎是踩著篤篤篤的鼓點,托著菜肴跑了出來,一邊跑著一邊叫著:“來了,來了。哎呀,朱公子誰又惹您發(fā)怒了,都動起兵器了。”
“誰,誰在我的店里動兵器!”
還沒等少年說話,弄堂里就傳來一聲喝叫,緊接著一位中年滿臉怒氣的走了出來。
順著這個聲音葛荊轉(zhuǎn)過頭望去,眼前頓時一亮。因為這位中年簡簡單單在那一站就彷如一座山峰,偉岸、穩(wěn)健,氣勢凌人。
“好氣魄...”
葛荊眼珠向上一挑,掃了刁御一眼。
刁御沒說話,眼皮一眨,葛荊就明白過來。
這位應(yīng)該就是六扇門的密諜了。
他倆眼神交接,沒說話,少年卻是不同了,幾乎在看到中年時就被他展露出來的氣魄所震懾,嗖的一下收回帶鞘長劍,磕磕絆絆的否認(rèn)起來:“郭大伯,沒,沒動兵器?!?p> 葛荊一愣,迅速的回頭掃了一眼少年:“這就慫了?”
不只是葛荊有些愣,楊驚雷、楊雨池看到都忍不住發(fā)出撲哧一下的笑聲。
聽聞兩個小家伙的微笑,少年的臉騰的一下紅了。
不過看到中年人大踏步走了過來,他不敢發(fā)怒,僅是狠狠的瞪了兩個小兒一眼。
可惜,兩個小兒看似年幼無知,實則是經(jīng)歷過數(shù)萬里追殺,久經(jīng)磨難。從充滿血腥的惡夢中走出來,那里會被一個初出茅廬的菜鳥震懾住。
兩人輕笑一聲,低下頭。
楊驚雷更是捧起酒壇給葛荊、刁御把酒斟滿。
“朱標(biāo),你小子又給我惹事哈...”
來到酒桌前,中年人瞪大雙眼,惡狠狠的看著少年。
少年身子一縮,仿佛鵪鶉般團了起來:“沒有,沒有,我就是想跟兩個朋友認(rèn)識一下。對,這位朋友氣度寬廣,灑脫豪放,小侄特意想認(rèn)識一下?!?p> 中年人向他身后的酒桌掃了一眼,眉頭一蹙,“你吃完沒有?”
朱標(biāo)一愣,“吃完了。”
“吃完就滾蛋,別打擾我的酒客?!?p> 朱標(biāo)看了一眼葛荊,有些不忿,但又不敢跟中年人犟嘴。脖子一縮,氣鼓鼓的扭過身,走出了酒家。
沒人說話,但他們都知道,這家伙絕不會甘心,以后會是個麻煩。
麻煩,會有人在意嗎?
葛荊不會在意,刁御不會在意,兩個小家伙跟不會在意。
至于中年人,他看著刁御,回手從店小二手中托盤上取下兩碟菜肴放在桌上。
拉過一把凳子坐了下來。
“老兄是...”
刁御抱拳拱手而問。
中年人抱拳還禮道:“郭恒,忝為這家酒店掌柜。”
“掌柜,不錯呀!”
刁御眉頭一挑。
郭恒謙虛的道:“慚愧,慚愧,小門小戶不過是為了一口飯吃?!?p> 刁御身子突然向前一伏,壓低了聲音問道:“酒店的確是小門小戶。不過,據(jù)說但凡干這個的都是消息靈通人士。不知,是與不是?!?p> 郭恒也順勢探過半個身子,輕聲道:“有些是,有些不是,只是不知道客官想知道些什么?!?p> 兩人這幅姿態(tài),看熱鬧的酒客頓時全都明白過來,這四個人不只是吃酒,還未了購買一些消息。
江湖上的酒家不只是賣酒,兼職售賣消息也是正常不過的了。
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