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姐姐這是生氣了?都怪妹妹這張嘴,該打?!彼p輕撫了下自己的臉頰,笑問:“姐姐知道我這張嘴沒個把門的,可別氣了好不好?”
我不想第一次見面就鬧得不開心,有心緩和下氣氛,開口道:“對了,說到茶葉,我倒是想起來之前聽婆子說的一個故事來。”
二夫人問道:“是什么故事?”
“這也是我聽來的,我小時候家里有個婆子說她家鄉(xiāng)曾經(jīng)盛產(chǎn)茶葉,路過的行人每每喝完,便覺神清氣爽、力大無窮,尤其是夏日里更填幾分清涼,久而久之,他們那里的人便都開起了茶鋪,生意很好,十里八村的人往往為了喝上他們這里的茶水寧可多走好幾里的路,行商更是絡(luò)繹不絕,一船一船的運送茶葉,連典當鋪都在那小鄉(xiāng)村找得到,可謂是引人羨慕。”
我慢悠悠地說完,看著她們二人的模樣,似是已經(jīng)聽進了耳朵里,都盯著我瞧,靜待下文,暗笑一聲,這講經(jīng)的能耐可是我用了半輩子的時間磨出來的,繼續(xù)道:“但好事無雙,這種茶葉賣得好,產(chǎn)得非常少,無他,只因這茶樹特別挑地方,山峰不長、洼地不長、河岸不長、平地也不長,偏長在雜草叢生的大石堆里,期間不能澆水施肥,過了九九八十一日,自然就能長出葉子來。”
二夫人感慨道:“史上還有這般神奇的茶樹,回頭我要告訴夫君一聲,讓他去看看,肯定賣得好。”
我笑道:“你且靜靜聽完,若是這茶葉生意好,我那婆子怎么可能去我家當幫傭?早成富家小姐了?!?p> “你說的也對,之后呢?”三夫人道。
“婆子說,過了幾年后,有個行商的人盯上了他們的茶樹,買通了當?shù)厝耍肋@種茶樹只長在大石堆里后,出大價錢雇人連夜把石頭帶著茶樹都搬空,茶樹本就沒有幾顆,附近的村民都靠它們生活,一時間民情激憤,鬧了好長一段日子,還去官老爺處報了案,奈何那商人忒不要臉了些,偷偷派人打死了前去報官的村民,婆子他們那地方的人大多生性淳樸善良,見商人這般狠毒,便紛紛怕了,這件事兒也不了了之,沒了下文。”
二夫人一拍大腿,急道:“真是可恨,這等商機居然被旁人占了去!”
我搖頭道:“都說因果報應(yīng),那商人把茶樹偷走,按理來說應(yīng)該早就家財萬貫了才對,非也。那樹種換了地方,雖然還是同樣的大石堆、同樣的九九八十一日,卻一片葉子都不長,慢慢枯死,而且因著他得了樹種之后夸下海口說要給上家次年送低價的茶葉,提前收了銀子,隔年卻什么都拿不出來,便以次充好,試圖用味道差不多的茶蒙混過去,被上家告上衙門。
他拿不出銀子,被官老爺判了斬立決,押上菜市口的那一天,婆子他們村里的人全都去了,看著作惡多端的商人血濺八尺——那血都是黑的呢?!?p> “……”
一屋子聽完我的故事都沒說話,良久,二夫人‘哎呦’了聲,用帕子捂著嘴,道:“還真是人在做天在看,這種人死不足惜?!?p> “可不是,居然害得一方百姓都沒了生計,活該最后得了這樣的結(jié)果?!比蛉穗y得幫腔。
“要我說,這樹估摸也是神樹,知道養(yǎng)它伺候它的村民被這等奸商殺了,索性自斷根脈也不讓這商人得逞,不然怎么它長出的葉子炒制的茶葉能有如此功效?”二夫人說道。
三夫人點點頭:“姐姐說的也是,《山海經(jīng)》里面就記錄了好些這種奇花異草,都是通靈性的。”
“山、山海經(jīng)?那是什么?”二夫人茫然地看著我們倆。
三夫人發(fā)出一聲宛若嗤笑結(jié)在半空中的聲音,道:“不過就是本閑書,姐姐家里是做生意的,日進斗金,估計是沒時間讀這種東西?!?p> 二夫人立刻戾氣橫生。
我瞧著她們二人又要吵起來,暗自搖搖頭,喝起茶來。
正此時,老夫人從耳房被人抬著走了出來。
一百一十
成親和敬茶的時候,我因為避嫌,所以一直沒有抬頭看老夫人是個什么模樣,此時見著八個婆子抬著個鑲金邊吉祥紋紫檀木交椅走了出來,她正坐在其上。
那椅子做工極其精美,軟墊下面的椅子腿做成了八吉祥,底部鑲有大理石,花紋如遠山連綿不絕,四周蓮花紋配著常盤紋,一直連到了橫木上,木頭包金,紫紅色長壽錦布包著下端,四角綴兒個富貴結(jié),我見過的所有椅子都沒這么貴重的,一瞧就是二夫人的手筆。
這家也是讓我大感奇怪,當官兒的大人兩袖清風,身上連個貴些的玉佩都舍不得帶,三餐青菜白粥極為簡樸,下面靠他起勢的弟弟弟媳卻窮盡奢華之能事,連母親的抬椅都這般令我印象深刻。
宋老夫人見了我們幾個也沒個好臉色,似是毫不關(guān)心為何三個兒子一個都沒有來的事,二夫人口巧,和婆子們一答一合著說了兩個逗趣兒的事兒,還順帶著提了下我方才講的故事,老夫人眼神呆滯地看著她,忽的抬起手指向了我。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握住了她的手,問:“母親可有什么事?”
“你是老大家的吧?”她問。
我笑著應(yīng)諾:“都嫁進來三月有余,才是第一次見到母親,您身子好比什么都讓我們來的開心,大人昨日還跟我提起您呢,說公事繁忙這次無法見著您,頗為遺憾,回頭我可要好好和他學學,瞧您今日的起色不錯,他也能心安?!?p> “老大家的這只嘴可真巧?!倍蛉诵呛堑恼f。
“哪里是我嘴巧。”我扶著老夫人的手,坐在了她身側(cè)的杌子上:“是我見著了您這么慈愛的婆婆心中高興?!?p> 宋老夫人擠出個笑容來,拍了拍我的手,盯著我的目光滿是溫和。
她的眼睛令我一怔。
或許大人就是隨了老夫人,他在看我的時候,我就覺得他的目光好像能穿透一切,看到我心中最不像啟及的地方,雖然明知他沒有那奇人異事的本領(lǐng),還是不自覺會努力在他面前表現(xiàn)他最想讓自己表露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