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宋老夫人的目光,就好似一扇鏡子。
——那是一雙一點都不像是個常年臥病在床之人應該有的眸子。
一百一十一
白戶的案子終于有了一絲突破。
張晶手中反復擺弄著折子,目光灼灼的盯著宋大人,“大人,有了這個批示,咱們就可以下一步了吧?”
“這是自然。”陳柏西笑的跟個彌勒佛一般,癱在椅子上,嘆息著說道:“從去年年底到如今,都拖了小半年了吧?總算是能讓王氏入土為安了?!?p> “哪里是王氏一個人的事情,這可是足足的十五條人命?!壁w一淼搖搖頭:“這幫天家人啊……真的是?!?p> 剩下的話說出來就大逆不道了,一時間,四個人都閉嘴不言。
白戶是常陽長公主的侄子,而常陽長公主和當今天子是同輩,算是他的姐姐,上一輩的宮里事不便提,只是到現(xiàn)在還太太平平活著的姊妹們,只剩下常陽長公主和已遠嫁西域的惠寧長公主了。
萬歲爺如今越發(fā)的念舊情起來,姊妹們開口所求很少有不應的,久而久之,靠著常陽長公主名頭辦事兒的人越發(fā)的多起來,白戶就是其中之一。
嚴格來算他根本就不是天家人,族譜刨出去八百里長都不一定能找到這人的名字,但他偏生靠著一張巧嘴混入了公主府,加上為人腦子光,心思活泛,使了些手段在城南盤下來兩間鋪子當賭坊,多年來的進攻,在長公主面前很的臉面。
這些都是他犯案后,小吏們查出來的。
在此之前,附近的人只以為他是個兜里很有些錢字兒的富家老爺,因著他令人不齒的私下行為,下面的人從來都不敢把他往天家上面想。
白戶喜歡美人,葷素不忌,其中最偏好的人就人妻,應了那句別人的老婆總是好的,白戶有錢又大方,所以和他有所牽扯的女人還是不少的,其中包括了王氏。
王氏是附近酒鋪老板的第四任妻子,長得唇紅齒白,走在路上就沒有男人不回頭看的,自然,她吸引到了白戶的目光。
偏生王氏的性子極烈,白戶的糾纏令她煩不勝煩,一怒之下,她把此事告訴了酒鋪老板。
老夫少妻,酒鋪老板自是疼妻子的時候,得知此事便想要找白戶‘商量商量’。
結果呢?
宋大人的目光落在了卷子上的十五條人命,手指點了點案臺,隨后將其搭在下頜上,喃喃自語道:
“我總覺得,這事兒未必會那么簡單。”
一百一十二
雖然我當時選圖紙的時候,選的是最簡單不過的一張,然而等兔子窩做好之時也到了盛夏,最熱的時候。
兔子一進柵欄里不一會就熱的一動不動,我怕這兩只小東西被熱死了,到時候沒有辦法在大人面前交差,便還是沿用了之前的辦法,將它們放在了槅門外的空地上,傳風而過,沒有味道也能讓我時時看見它們。
這倆小東西就跟一陣風吹大的一般,一天一個樣子,剛送過來的時候不過是我的一個巴掌大,如今已經(jīng)雙手抱著都嫌重,每日吃吃喝喝,伺候它們的人都喜歡這倆白團子般的小玩意兒,時常弄些干草、蘿卜葉之類,喂得毛發(fā)又油又亮,脖子上掛上的項鏈后來讓徐嬤嬤稍微填補了些碎布頭,更是精致了。
我存心讓宋大人看看我有多么喜愛他送的禮物,便任由丫鬟打扮阿黃、阿白,偶爾她們有弄得好了,我還會給些銀兩贊賞。
這種行為更是填了她們的信心,午時沒活計的時候,我在耳房刺繡時時常能看見她們一幫子小丫頭坐在槅門的門檻上,抱著兔子嘀嘀咕咕著。
我這邊該做的都做了,可一連又是小半個月,宋大人卻一次都沒有回來過。
不僅僅是不回后院,而是連府門都很少踏了。
他不在,我也不好派人去他待的衙門送信,只好一日日在后院里面枯等,拿娘家送來的書信聊發(fā)度日。
一百一十三
母親因為姜皇后身體的緣故,等我這邊出嫁后每隔幾天又搬回了宮中,她進宮我便得不到什么消息了,幸而當初我用錢砸出來的下人中有幾個貼心的,其中就包括了我留在府里的江霜身邊的侍女彎月。
這丫頭怪可憐的,小小年紀被人牙子拐跑,賣入駙馬府后某次上街,無意中和父母親相認。
徐嬤嬤打聽到這丫頭的父親因為在城里面做工,腰被砸出了傷,如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家里面沒銀子治病,托人捎口信想要問彎月能不能幫一把。
駙馬府對有賣身契的下人們極其苛待,彎月把這些年攢的積蓄送過去都無濟于事,愁得直哭,四處管小姐妹們借銀子。
江霜是我留在駙馬府里面最大的一顆棋子,我自然要時時掛記著,所以彎月這人是無論如何都要拿下的,我出錢讓人治好了她父親的腰傷,她是識字的,此后便開始偷偷給我送信。
這次信上寫的內(nèi)容依然令我不失所望。
江霜的婚事徹底沒了著落,甚至原本訂好的崔三公子之事也沒了下文,原本兩家互相爭求娶的貴女,一下子成了個沒人要的破落戶,老太太覺得臉上無光,就又把江霜搬回了她的院子里,并且不再允許江子期插手姑娘家的婚事。
這些都是表面上的,彎月在信上還附帶著一句話,講的是江丁為了避暑,十日前去了山上的別莊修養(yǎng),要等入了秋再回來。
——剛及笄,這是去的哪門子別莊?
我笑笑,將信紙放回了匣子里,覺得這事兒還沒完。
一百一十四
這日,天色將暗。
宋大人的馬車緩緩從府監(jiān)的紅漆大門前路過,兩臺大理石石獅子雙目炯炯地瞪著街外的人,這這附近的百姓從來不敢從這條街上路過,唯恐沾染了晦氣。
轎子這邊還沒走,忽然,元夕見著石獅子后走出來個清瘦老頭,他身著一襲儒生袍子,頭戴方巾,面色不怒而威,背著手揚聲喊道:“濁之,稍停片刻?!?p> 宋清漣,字濁之,元夕一聽就是大人朝堂上的熟人,立刻讓轎夫停下來,掀開了轎簾,小聲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