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們幾乎是撕扯掉了身上碎成布條狀的衣衫，光著屁股爭先恐后地躍進了霧氣蒸騰的湖水里，貪婪的伸展四肢，讓困乏多日的身體在溫暖的水面下得到充分的釋放。
老者對他們有些失態(tài)的表現(xiàn)也很寬容，默許了這些解放了天性后的行為。他捋了捋自己銀白色的胡須，交待道。
“沐浴完畢，來湖對面的瀑布后找我?！?p> 說罷高高躍起，如蜻蜓點水般在湖面上輕盈地踩了幾下，朝著瀑布跳去。就在男孩們驚異他將如何穿越瀑布時，那傾瀉而下的水簾竟好像感知到有人前來，自動分成兩邊，為老者打開了一道缺口，待他閃身進入后，又旋即恢復(fù)了剛才的樣子。
這一再突破常理想象的事情接二連三地刷新著孩子們的觀念，泡在溫泉中的他們羨慕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沒有了老者的管轄，大家紛紛交頭接耳，熱絡(luò)了起來。
“這老頭到底是什么人？”
“肯定是個絕世高手吧?！?p> “那這里又究竟是什么地方？”
眾人七嘴八舌把胸中憋悶了數(shù)日的疑問一股腦的拋了出來，卻又找不到確切的答案。
小莫日根沒有著急開口，他也不知道老者是誰，此地是哪里。只是在心里默默思索著合理的解釋。
“水面馳行對于蠱毒薩滿來說，只是雕蟲小技罷了。”
忽然，身邊一個少年滿不在意的嘟囔，引起了莫日根的注意。他轉(zhuǎn)頭看向這個男孩，眉宇間雖然英氣逼人，可總有一股說不出卻令人不安的氣質(zhì)。
“你剛才說什么薩滿？”
莫日根小心翼翼地嘗試著找他聊天。
“蠱毒薩滿，你們連那老頭是誰都不知道，就敢跟著前來？”
少年回答的語氣有點沖，對于眼前同伴們匱乏的見識驚訝不已。
“蠱毒薩滿？”
小莫日根對于薩滿教和薩滿祭司還是有些了解的，知道他們存在于各個部落中，扮演著祭祀神明，占卜未來的重要角色?？杉恿饲熬Y后的蠱毒薩滿四個字，對于他來說，聽著無比陌生。
“蠱毒薩滿教，草原上最古老神秘的力量之一，這個教派的祭司各個都有通天的本領(lǐng)，可不是部落里那些裝神弄鬼的薩滿們能相提并論的?！?p> 少年的言語間滿是情不自禁的敬仰之意，解釋起來如數(shù)家珍。
“那這么厲害的人物，找我們這些無名小卒做什么？”
小莫日根聽完少年的解釋，更加不理解自己出現(xiàn)在這里的意義。
少年突然臉一沉，陰郁著表情對他說道。
“蠱毒薩滿相信吃人心肝能延年益壽，把你們抓來，當(dāng)然是養(yǎng)肥了以后開膛破肚煮著吃掉，以求長生不老啊！”
這駭人聽聞的言論著實嚇了莫日根一大跳，臉上頓時寫滿了驚恐的神色。
“哈哈哈哈哈哈！你還真信啦？你應(yīng)該看看剛才自己的表情！”
未等他再次核實這種說法的真?zhèn)?，少年就用一陣狂笑打破了自己惡趣味編造的陰謀論。
“像你這樣天真無邪的小屁孩，能被蠱毒薩滿選中，簡直是撞了大運，偷著樂吧?！?p> 從他這次的語氣里，莫日根似乎能感覺出自己相信陌生人的決定應(yīng)該十分英明，也對面前無所不知的少年欽佩不已。
“多謝哥哥釋疑，我叫莫日根，敢問哥哥尊姓大名?！?p> 莫日根起身想對少年表示感謝，專注下竟忘了自己還光著屁股，赤裸著身體立在及膝的湖面上作揖行禮，場面很是滑稽。
少年見這個名叫莫日根的孩子坦誠得有些可愛，倒也不覺得尷尬。索性也站了起來，比莫日根高出小半頭的他拱手回禮道。
“不必客氣，叫我孛兒帖就行?！?p> 這是莫日根和孛兒帖這對生死冤家在人生中的初次相識。這簡短的寒暄里，盡是少年們不知天高地厚的寫意，也莫名透著股惺惺相惜的味道。但他們彼此間都不清楚，機緣巧合、造物弄人下，兩人日后相互纏繞不清的糾葛，會把各自推向怎樣的殊途。
二人說話間，已經(jīng)有動作快的孩子洗完了澡，朝著瀑布的方向走去。莫日根和孛兒帖都不想做最拖沓的那一個，也胡亂擦拭了一遍身體跟上前去。
一眾光溜溜的男孩子們在溫泉中邁腿踏步，原本剛好沒過膝蓋的湖水越走越深，以致到最后，所有人的腳都探不到底，只能游泳來到了瀑布前。
可這水簾方才對于老者的感應(yīng)在孩子們面前卻失了效。十幾個少年誰也不知道用什么機關(guān)來開啟大門，抓耳撓腮中，還得不停踩水維持腦袋不會沉入水下。
“這瀑布到底怎么打開??？”
“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叫那老頭開門？”
“還是再等一等吧?！?p> 眾人聒噪間拿不定主意，孛兒帖對于這種毫無效率的討論很是不耐煩，開口道。
“既然上面行不通，那從水下閉氣游進去不就得了?！?p> 還是他率先提出了可行的方案，并且立刻實施了起來。
孛兒帖仰頭深吸一口新鮮的空氣，一個猛子扎進了清澈碧綠的湖水中。莫日根相信這個膽識過人少年的想法，效仿著一起把頭埋進了湖中。
其他孩子見有人跟風(fēng)，便也紛紛有樣學(xué)樣。不一會兒的功夫，湖面上就已經(jīng)看不見任何一個男孩的身影了。
扎入水下的小莫日根搜尋著孛兒帖游水的方向，很容易就發(fā)現(xiàn)了他的位置。陽光灑進湖里，讓本就清澈的湖水更是通透。耳邊不見了瀑布墜入水面的轟鳴，加上能見度極高的環(huán)境，讓并不善潛水的莫日根也覺得很是自在。
他伸手向前劃動水流，扭頭向四周觀察著湖內(nèi)的景致。但不看還不要緊，這多此一舉的一瞥，差點將他的魂魄嚇離了身體。
只見幽深的湖底七零八落的散布著許多森森的白骨，數(shù)只殘破的骷髏腦袋靜靜地陳與其中，即便在陽光的粼粼照射下也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莫日根忽然想到了孛兒帖不久前跟他戲言蠱毒薩滿吃人的玩笑，立刻渾身汗毛倒豎，再次難辨它的真假。他努力控制情緒，才不至于在水下張開嘴巴，被嗆到窒息，卻看見身邊已有膽子小的伙伴生生在湖里吐了出來。
這些白骨的身份究竟是誰？為什么帶我們前來的蠱毒薩滿祭司對沉于湖底的秘密只字不提？我是不是應(yīng)該繼續(xù)相信他的承諾？
諸多疑問接二連三升上了小莫日根的心頭。猶豫不決下，他決定看看孛兒帖是怎么做的。
莫日根抬眼望向先行一步的伙伴，發(fā)現(xiàn)孛兒帖也正低頭觀察著湖底，想他應(yīng)該也發(fā)現(xiàn)了異樣。不過片刻后，孛兒帖抬起腦袋，將眼神從骷髏上挪開，若無其事地繼續(xù)閉氣游泳，仿佛根本沒有看見什么令人恐懼的景象。
孛兒帖的沉著和冷靜深深觸動了少年莫日根的內(nèi)心，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一個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人，表現(xiàn)出的果決。
這份對于目標(biāo)的執(zhí)著，給了小莫日根鐵了心追隨上去一探究竟的勇氣。彼時他體內(nèi)存留的氧氣也即將耗盡，莫日根加快了游泳的速度，跟在孛兒帖的后面潛水穿過了瀑布。
當(dāng)他從水中冒出腦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被從頭頂淌下的水跡迷住眼睛的莫日根，聽到了孛兒帖的呼喚。
“嘿，莫日根，看這兒！”
莫日根循聲望去，瞧見了已經(jīng)站在岸上的孛兒帖。他的身上披著一件青灰色的袍子，正在用腰間的布條將衣服打結(jié)束緊，腳邊還放著十幾件相同款式的干凈新衣。
莫日根劃了幾下爬上岸邊，也隨手撿起一件袍子套在身上穿戴整齊。
此時，隨后趕到的小伙伴們也都陸陸續(xù)續(xù)穿過瀑布，來到了這片藏在水簾后的空間。大家一邊穿衣，一邊對這別有洞天的世界充滿了新奇之感，似乎都忘掉了不遠處湖底的驚悚一幕。
正在所有人的眼睛慢慢適應(yīng)了洞內(nèi)外的光線落差，四處張望的時候，引領(lǐng)他們前來此處的老者的聲音再次響起。
“孩子們，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