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王曉青?? 求仁得仁？（三 ）
懷孕初期的平靜和驚喜還沒有持續(xù)多久，王曉青就迎來了孕吐。
她現(xiàn)在覺得自己敏感得像條狗。
兩居室的房子只有一個衛(wèi)生間，衛(wèi)生間的抽水馬桶，衛(wèi)嫂每天早晨都會用潔廁精在那里清洗。等到王曉青起來，好不容易挪到衛(wèi)生間，她先是聞到了衛(wèi)生間殘留的一絲絲大便味，緊接著又聞到了刺鼻的潔廁精味道。她的第一反應(yīng)去開衛(wèi)生間的排氣扇，但是沒有用。胃已經(jīng)開始翻江倒海，她坐在馬桶蓋上，趕緊把垃圾筒拿到自己面前，結(jié)果又覺得垃圾筒傳出一股清潔劑的味道。她對著垃圾筒一陣干嘔，什么都沒有吐出來，卻把自己吐得滿臉通紅，淚水漣漣。
麥可先是在衛(wèi)生間門口看著她，發(fā)現(xiàn)她嘔了半天什么都沒有嘔出來，也只能拿毛巾幫她擦擦臉。
王曉青沒有辦法，掙扎著拄著拐杖從衛(wèi)生間里出門，對著眼前的早餐一點胃口都沒有。麥可顧不上她，因為馬上還要送王曉青去一班，他要吃點東西，要不然也沒有辦法去應(yīng)對一上午的工作。王曉青看著章麥可吃得這么帶勁，禁不住一股無名火起，但想了想，別人又沒有孕吐，還不帶別人吃得飽飽的。如果麥可再生病了，那可就沒有人照顧自己啦。
麥可緊趕慢趕把王曉青送到公司，轉(zhuǎn)身調(diào)頭就走了。沒有出車禍之前，王曉青和別人一樣都去食堂吃飯。盡管不那么好吃，反正也就是對付一頓?；貋砩习嘁院?，考慮到胎兒也需要補充營養(yǎng)，兩個人就在公司附近找了家常去的小飯館，讓那個飯館每天中午送飯過來。小飯館每周都會根據(jù)季節(jié)提供兩菜一湯。
這天中午，飯送過來的當(dāng)兒，王曉青有點餓了，畢竟早飯沒有吃。但是一打開飯盒，里面是肉絲辣椒炒豆干，這是之前王曉青最愛的菜之一。誰知道這一次一打開飯盒，王曉青差點哇的一口又嘔出來，飯盒里面?zhèn)鞒鰜淼恼ㄋ馊氐奈兜雷屗奈负喼狈购?。她快速地蓋上飯盒，告訴小李趕緊把這盒飯拎出去，她再也不能吃了。
小李回來之后，她又讓小李幫忙把窗子打開，要不然那空氣中絲絲的炒蒜蓉味讓她簡直不能忍受。
倒騰了一天沒有吃飯，等到章麥可來接她下班時，發(fā)現(xiàn)王曉青焉不拉幾，情緒超級不好。麥可就小心翼翼地問她：“今天中午吃得可好？公司里的事情順不順？”
王曉青的眼睛就紅了，淚珠一點點流了下來。
章麥可從來都只見到王曉青高聲大嗓大聲說笑的樣子，極少見到她抽鼻子哭泣。他趕緊把車停到路邊，拉過王曉青的手：“你怎么啦，寶貝？是不是很難受？”
王曉青抱著章麥可的胳膊哭了一陣，又以心里覺得好笑，對自己說：“不就是兩頓沒有吃飯，至于嗎？”
“我就是什么都不想吃，看什么都覺得不順眼?！蓖鯐郧嗪望溈勺屑毜孛枋隽酥酗堬埡欣镲h來的蒜蓉味。章麥可是解決問題派：“我們先去找一家干凈的飯館，不要味道那么濃的地方去吃飯好不好？”
王曉青紅著眼睛點了點頭。麥可就說去海逸城吧，那里至少干凈許多。誰知道章麥可剛和王曉青進了電梯，王曉青就敏銳地捕捉到空氣里飄來的油味；而且不僅她的鼻子變靈了，她甚至清楚地看到電梯里的按鈕油油的臟臟的。王曉青努力克制住自己，但吃飯的興趣也沒有多少了。但是考慮到麥可也上了一天班，自己如果現(xiàn)在再折騰回家，估計衛(wèi)嫂還要現(xiàn)做。她忍住自己要嘔吐的沖動，努力走到桌邊坐下。麥可問她要吃什么，王曉青來了一句：“只要沒有油炸蒜蓉味和洗潔精的味道就行?！闭蔓溈梢宦犨@沒有法子點菜，就問點菜小妹推薦什么，小妹也一臉茫然。王曉青想了想：“要不來個木瓜翅試一下吧?！彼F(xiàn)在最渴望的不是吃飯，而是終止這種對外部氣味的超敏感。
木瓜翅上來了，麥可提心吊膽地看著她，害怕她又要一推盤子，還好，也不知道自己是餓了一天呢，還是肚子里的孩子也知道是好東西，王曉青終于可以吃一點了。麥可吁了一口氣，開始在王曉青的對面慢慢吃起東西來。
除了鼻子，王曉青的眼睛似乎也睜開了，她覺得自從懷孕之后，自己的視力好像好了起來?？傮w來講，她是個粗枝大葉的人，這也是衛(wèi)嫂能在她家里呆得下去的原因。但是最近，王曉青明顯開始挑剔起來，她能清楚地看到墻角的灰，也能清楚地看到鞋底帶進房門的小泥點；她還能看到飯桌上哪一個油油的一小塊沒有弄干凈。以前，王曉青如果看到這些，可能自己就拿塊抹布擦掉了，但是現(xiàn)在她的腿不方便，只好叫衛(wèi)嫂來做。衛(wèi)嫂經(jīng)常被她打亂做事的節(jié)奏，心里也挺不爽。幾次下來，王曉青現(xiàn)在都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大呼小叫，而是一次性叫衛(wèi)嫂處理。呆在家里的時候，她經(jīng)常坐在院子里的搖椅上，抬頭望天，只有這天上的云沒有味道，而且百看不累。這每天變幻無窮的云彩讓王曉青終于從嘔吐中解脫出來，總算松了一口氣。
最好笑的時，懷孕以后，王曉青突然發(fā)現(xiàn)大街上的孕婦多了起來。她沒有事的時候和章麥可聊天，就說起這件事，麥可用科學(xué)來解釋：“你看，以前你出去走路都像風(fēng)一樣，要不開車，要不打車，你哪里會有時間在路上慢慢地走。人一慢下來，你就會注意到你平時快的時候看不到的東西、人或者風(fēng)景。你現(xiàn)在在懷孕，你的潛意識里會自覺不自覺地多關(guān)注孕婦?！?p> 王曉青想想也對，現(xiàn)在不僅走路慢，許多時候還不得不坐在那里，完全不能動好不好。之前自己都是要抓緊時間做事，一件事做完再做下一件，現(xiàn)在沒有辦法，腿不能動，肚子又大了，那怎么辦？只好慢下來，一慢看到的東西就不一樣了。
王曉青又接著在那里想：“工作是不是也這樣？有時候一味地快也會讓自己忽略掉許多東西？比如從做了工會主度以來，自己一個接一個的做事情，會不會讓別人也有喘不過氣的感覺呢？如果對周圍人太過苛求，會不會引發(fā)反彈？”
不過，這些念頭只偶而掠過。盡管坐在院子里，廚房里衛(wèi)嫂炒菜的味道依然飄進了王曉青的鼻子里。一陣突如其來的干嘔打斷了她的思路。
吃飯時，看到王曉青沒精打彩的樣子，衛(wèi)嫂試圖安慰王曉青：“王小姐，你看你這是條件好。我那時懷孕，每天還要下地干農(nóng)活?；貋硪院?，餓的要死，還要自己做飯給男人吃。這還都不是最傷心的，我記得懷老大時特別愛吃波菜。我自己和婆婆家都沒有種，我媽就叫我妹給我送了一籃波菜，結(jié)果我婆婆到我們家來看到了，就說小兒子也愛吃波菜，就拎著我的波菜走了?！?p> 王曉青瞪大了眼睛：“這是你的波菜，憑什么你婆婆不經(jīng)過你的同意就可以將波菜拎走？”
衛(wèi)嫂給了一個苦笑：“我婆婆從來不認為拿我們的東西需要經(jīng)過我的同意，她認為兒子的就是她的，至于媳婦嗎，可能不掙錢就不能有發(fā)言權(quán)?！?p> “你怎么不掙錢呢？做農(nóng)活干家務(wù)也是在補家用呀。”
衛(wèi)嫂笑了：“他們可不這樣想的，我現(xiàn)在這樣子才叫掙錢，在家干活如果種的玉米稻子不賣掉哪里有錢呢？給你接著講我懷孕的事情。那時懷兒子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總想小便？夏天玉米成熟時，我要去掰玉米，又總想著小便，就只能在離人稍遠一點的地方呆在玉米地里解決，肚子大又蹲不下去，你不知道哪種苦的?！?p> 和衛(wèi)嫂這種懷孕的苦一比較，王曉青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嬌氣了？
她祈禱自己早點過了這反應(yīng)階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