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十五年,歲次丙卯。
湘安王“娶妻”了。
新王妃之美,任是叫誰來看,都是能叫人立刻屏息片刻。
白凈的臉勻著香粉胭脂,頭上金鳳耀輝,鈿櫻綴綴,珠搖剔潤。
溢彩耀目的霞帔吉服,將新王妃襯托著愈發(fā)口脂嫣紅,面若秋桃又似瑞雪出晴,目如玉珠又似清溪淌漾,裊娜纖腰不堪揉折,抹施粉黛面傾城。
湘安王瞧得眼睛有些綠。
新王妃:“......”
新王妃眼眸低垂,似是極為害羞,又似是被這雙狼一樣的眼睛嚇的,向旁側挪了一小下。
“三哥,你別看了,幫我將鳳冠除了,好重?!?p> 被稱為“三哥”的人,便是一身醺紅吉服的湘安王。
湘安王,楚岸,乃當今年少天子嫡親三皇數(shù),攝政監(jiān)國,不止手中權勢自是熾熱得需要他人仰視,便只是其容貌氣勢本身,便能輕易奪去人的眷注。
湘安王面容帶著淡淡笑意,墨緞一半的鴉發(fā)束在玉冠中,腰間束著龍首寶帶,同配綬帶玉環(huán),
眉眼如畫,環(huán)姿俊朗,挺拔如玉山軒昂之頎美。
紅綃帳垂掛的玉璧,隨著楚岸除鳳冠的動作微微一碰,發(fā)出輕微搖晃。
為了方便放鳳冠,喜娘為新王妃梳的是花冠髻。
花冠髻被新王妃抬手解了,得以松泛被沉重鳳冠壓麻的脖頸,青絲散亂在女子后背,眼前這副除了鳳冠濃妝的清麗模樣,更是襯得雙瞳剪水迎人滟,霧鬢風鬟,冰肌玉骨惹人憐。
任是叫誰來看,都要發(fā)出喟嘆,論姿儀樣貌,王爺王妃兩人當真是極為般配。
唯有一點,新郎官的嘴忒欠。
“郁兒,我就知道,你配上珠翠斕裙,定是別人都比不了的國色仙姿??墒俏疫€是有遺憾,并且遺憾得不得了。”
邵郁便是明白了,湘安王是有意想要緩解她的緊張,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便接了話。
待兩柱香后,新王妃方無比后悔自己接了這話茬。
“──三哥為何遺憾?”
新婚夜不叫夫君,卻叫三哥,便是因為邵郁叫了許多年,叫慣了,一時無法改口。
幼時二人便一起聽學,將太傅大人給折磨得甫一瞧見這兩個,便一臉苦大仇深愁眉苦臉如喪考妣,皇命在身,卻又不可不教。
因為這兩個人年幼時都太會玩了,伯仲之間便是湘安王更勝一籌。
這湘安王,人已長大成年,且已與王妃行過合巹禮,新婚夜也能奇葩問噎新王妃。
“若說遺憾,便是不能就著郁兒的男兒裝束,還當我們是好兄弟,那樣三哥就可給郁兒出主意,該如何在新婚夜,順利推/倒將軍夫人?!?p> 邵郁一張臉秒變,直覺后頭沒好話,“年少的話三哥也當真?該忘就忘了吧?!?p> 言外之意,不想聊了。
起了這個頭,后頭若是能跟著金科玉律才怪了,邵郁趕緊攔話。
邵郁年少時扮作男裝,承襲定北將軍爵,御封路中侯,年少颯爽何等風光恣意,只可惜厚云詭譎,天不遂人愿,突生層疊變故。
若非如此,而是一直叫邵郁始終以男子身份過活,勛勛戰(zhàn)功軒軒奪目,到時候是湘安王嫁做將軍夫人,還是湘安妃嫁給攝政王,那還真不好說。
“我恨不能一日回憶兩次我們少時相處點滴,如何能忘?”
邵郁被將軍,接無可接,半晌道:“好好好,我錯了。不忘不忘。三哥都記得什么?”
邵郁還在懊惱年少時便該管住三哥,不該叫他養(yǎng)成凡是只有兩人時便口無遮攔一通口若懸河的“壞毛病”,那頭湘安王已然開閘了──
“少時我們便聊過,郁兒那時候身為男兒,雪魄如玉,潔身自好得不得了,要求將軍夫人新婚夜不可親你,不可碰你,食不同器,寢不同床,對不對?這可怎么是好?合巹酒時便是在同飲一巹,方才便就破了戒?!?p> 邵郁:“......”
邵郁這輩子沒攤上過什么好事。
總是在峰回路轉時,回回栽個更大的摔得更疼。
饒是新婚夜,還要被新郎官噎,將血淚咽進肚里,邵郁忍著沒失態(tài)。
邵郁深吸著一口氣,“三哥,你怕是記性不是很好。這話明明是你說的?!?p> “我說的?”湘安王不知是在裝傻,還是在苦思冥想悠久記憶中片言簌語,“許是這節(jié)記憶有誤了。那成親后,多久可以呵手披暖衣碰一下手,多久可以彼此親一下?郁兒不會再慢熱了?”
邵郁怎知湘安王不是在跟她打馬虎眼,被氣得狠了,便順著楚岸的話道:“我記得各是十年,二十年?!?p> 去當十年,二十年的和尚罷。
也能治治三哥心中淫/魔了。這叢/林/狼一般綠油油的眼睛,許是能清澈一些。
“你看看,我就說是郁兒講的!”湘安王可算逮著理了,呦呵一聲道:“你竟記得如此清楚??梢娬媸怯魞褐v的。果然狠哪,新婚夜都不給碰,將軍夫人怕是要哭狠了。還好你如今不是男子。”
邵郁:“......”
邵郁被氣得自言自語,“我是理你干什么?!?p> 愈想愈氣,顧及著攝政王也是要臉面的,外頭還有姑姑嬤嬤等著收元帕,聽見了就不好,邵郁瞧著滿榻的寓意子孫滿堂瓜瓞綿綿臉紅不止,假裝手里很忙磨蹭鋪著日月龍鳳寢被,壓著嗓子。
“睡覺!新婚夜頭一個規(guī)矩,不許多言!多言就不給睡床。湘安王自行解決臥榻問題?!?p> “不許多言?”
湘安王人湊過來,脫了靴子爬上榻,口里嘖嘖似是可惜良多,“我還有許多話未與郁兒聊。這就要直接跳過荊棘滿布的那些考驗,征得郁兒首肯可以寬衣解帶了?果然比將軍夫人幸福太多,不用等到美人遲暮?!?p> 邵郁:“......”居然還自恃美人。
美,的確美。
臭美的美。
心里臭美的狠吧?
邵郁被憋得心口疼,“三哥你這會子跟我裝什么可憐?”
湘安王猶豫著問道:“你覺得我是裝可憐?”
邵郁難以理解,“難道不是么?”哪個新郎腦袋進水了與新娘討論這些奇葩問題?
湘安王松了紅綃帳的銀鉤,在綃賬的輕柔垂落中窸窸窣窣脫衣服,扭頭笑了笑,“三哥不是在裝可憐。三哥是覺得那沒影的將軍夫人可憐,就是靈機一動,感嘆一下。”
“是靈機試探一下吧?”
邵郁一針見血回了一句。
她耳朵簌紅,伸手幫著取下楚岸發(fā)上的玉冠,除卻面色害羞,動作倒是熟稔得仿佛老夫老妻般自然多了。
“試探過了?!毕姘餐躞E然變了個人似的,摟著邵郁倒在榻間,一雙熱目灼人,“郁兒還是如同那回答應我的那般,安心做我的王妃。二人牽絲為巹,互為倚靠?!?p> 牽絲王妃,此生不悔。
湘安王伏低臉,湊近那雙無數(shù)夜里肖想不止的輕盈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