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語云:“春寒料峭,凍殺年少。”
雖已立春,北國之地,三天暖兩天冷,天氣迂回而上,逐漸的,那春才真正來了,所以這春寒料峭之際,也還是冷的徹骨,特別是山上。
好歹打發(fā)走一朵紅,玉貞往炕邊坐下歇息,穿的單薄,而房中也無取暖之物,石頭墻壁泛著幽涼的光,她突然打個寒噤,連忙抓過被子裹住自己,抬腿看腳踝處腫得比平時粗了很多,即使一動不動,也疼得難忍。
看著那一溜兵器,她猜測這應(yīng)該是曹天霸的住處,不覺把這個房間仔細打量,家什簡陋,感嘆曹天霸搶奪錢財無以計數(shù),竟然過得這么寒酸,想想也對,這些類如穴居野人般的土匪,講究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身邊沒個女人,誰會在意這些呢。
正胡思亂想,耳聽窗外有嘁嘁喳喳的聲音,轉(zhuǎn)頭看,涂了桐油的窗戶紙?zhí)幈揪秃诠韭∵耍且钥床磺逋饷娴降资裁辞闆r,只感覺像是有人,且很多人,她未免有些緊張,轉(zhuǎn)瞬想,自己本已身陷匪窩,連曹天霸那個頭號土匪都不怕,還怕什么。
于是,剛想喝問一句,突然,外面的聲響大了起來——
“別擠!”
“是你擠?!?p> “什么都看不到?!?p> “我可聽說碧玉羞花沉魚落雁傾國傾城啥的。”
終于,那清晰的嘈雜聲變得越來越混亂,而窗戶已經(jīng)在顫動,接著咔嚓一聲,窗戶生生的給外面那些糙漢子擠掉了,玉貞起身想躲,怎奈腳痛,于是裹著被子撲倒在地,而炕上,橫七豎八的倒著些山寨的嘍啰。
玉貞咬牙站起,躲至角落,暗自琢磨假如這些土匪想對她非禮,自己能不能掄起那柄青龍偃月刀橫掃一片。
而那些嘍啰也知道惹禍了,紛紛爬起跳下炕就想逃,門咚的給誰踢開,是曹天霸拎著馬鞭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進來后揮起馬鞭就打,打的那些嘍啰左躲右閃,抱頭的抱頭,捂屁股的捂屁股,異口同聲:“大當(dāng)家的饒命!”
曹天霸打夠,忽然發(fā)現(xiàn)躲在角落的玉貞,忙過去安慰一番,然后拉了把椅子當(dāng)中地上坐了,用馬鞭指著那些嘍啰道:“你們這些混蛋,膽敢冒犯喬小姐?!?p> 那些嘍啰跪地告饒:“小的們不敢冒犯喬小姐。”
曹天霸啪的抽響了馬鞭:“放屁,不敢冒犯為何趴窗戶,你說我這里是二樓,咋沒摔死你們呢?!?p> 窗戶外有通美人靠,閑來可以賞景,有事可以瞭望,當(dāng)然摔不著。
那些嘍啰自知犯錯,誰都不敢作聲,然大當(dāng)家的開了金口,他們又不能不接話,于是其中有個膽大的道:“回大當(dāng)家的,小的們只是聽說喬小姐長的像棒槌仙子,所以想看看?!?p> 曹天霸扭頭看了眼面不改色心不跳,靜靜站著的玉貞,朝那些嘍啰呸了口:“一群好色之徒?!?p> 那些嘍啰心存腹誹,暗道你不好色,你怎么死皮賴臉纏著人家不放呢,這話不敢說出口,只在心里活動。
曹天霸道:“說吧,怎么懲罰你們,按咱們風(fēng)云寨的規(guī)矩……”
不準(zhǔn)手下偷窺女人,想想自己好像沒立過這么一條規(guī)矩,于是思忖一番:“我現(xiàn)在給你們立一條規(guī)矩,誰敢涉足喬小姐的住處,便斬首?!?p> 那些嘍啰慌忙磕頭:“小的們記住了,小的們再也不敢偷看喬小姐?!?p> 曹天霸道:“你們當(dāng)然不敢再偷看了,因為你們已經(jīng)沒有機會偷看了,現(xiàn)在,按規(guī)矩辦,你們是自裁?還是老子親自動手?”
眾匪傻眼:“大當(dāng)家的,這規(guī)矩是剛立下的,大當(dāng)家的不能現(xiàn)在就砍了小的們腦袋。”
曹天霸又抽響了一鞭子,罵道:“一群王八蛋,你們該知道喬小姐是誰,她是老子的壓寨夫人,是你們的主母,膽敢冒犯主母,就該斬首示眾。”
眾匪嚇得大驚失色,咚咚磕頭,不停告饒。
曹天霸不為所動,聽了半天,方道:“你們冒犯了老子的女人,決不輕饒,不過倘或喬小姐想放你們一條生路,老子或許給她三分薄面,饒你們不死?!?p> 眾匪面面相覷,忽然齊刷刷跪爬著來到玉貞跟前,又是咚咚磕頭,求她饒命。
玉貞心里冷笑,這曹天霸玩了招捉放曹,明知她不會讓這些嘍啰去砍頭,而曹天霸又不想失去大當(dāng)家的威儀,所以把球踢給了她,曹天霸果然狡詐,玉貞能奈何,唯有道:“算了,下不為例?!?p> 眾匪得赦,磕頭謝恩。
曹天霸罵道:“還不趕緊給老子滾出去?!?p> 待那些嘍啰狼奔豕突逃竄似的而去,忽有一股冷風(fēng)吹入,曹天霸這才發(fā)現(xiàn)窗戶壞了,氣的高喊:“都給老子滾回來,把窗戶修好!”
于是,一直折騰到半夜。
待眾匪離開,曹天霸過去檢查一遍,窗戶很結(jié)實,這才放心,發(fā)現(xiàn)玉貞抱膝坐在炕邊對著那盞油燈出神,走過去。
玉貞頓覺有座山傾壓過來般,道:“我要回家。”
曹天霸坐在她身邊:“除了這句話,咱們還能說點別的。”
玉貞以為這廝又要糾纏那件事呢,立即橫眉立目。
孰料,曹天霸卻道:“你想重振家業(yè),但不宜操之過急?!?p> 玉貞有些意外,扭頭看他。
曹天霸很是認真:“我聽說你想開間生藥鋪,我也知道你為啥想開生藥鋪,因為當(dāng)年喬老東家就是以生藥買賣遠近聞名的,可你想過沒有,喬老東家能夠在生藥行當(dāng)做的風(fēng)生水起,是因為南藥,你再想重開生藥鋪,必不可少南藥,而你一個女兒家,如何往關(guān)內(nèi)購置南藥呢?”
玉貞很是奇怪:“你怎么知道這些?”
曹天霸一笑,沒有回答,續(xù)道:“要我說,你開生藥鋪,不如開熟藥鋪?!?p> 玉貞不解:“何謂熟藥?”
曹天霸道:“那就是,代人煎藥?!?p> 玉貞若有所思:“代人煎藥?”
曹天霸細細解釋:“據(jù)我所知,曹家堡所有的藥鋪只做生藥買賣,病人買了藥之后都是自己回去煎熬,這種做法的弊端很明顯,一是麻煩,二是掌握不好火候,三,也容易有人暗中做手腳?!?p> 玉貞終于明白,或許最后這條,才是他這建議的關(guān)鍵,他大概也是因為知道了喬家生藥鋪當(dāng)年是怎么敗落的,玉貞只是沒想到,這個曹天霸,原來粗中有細,亦或者是大智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