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玉貞在老狼山養(yǎng)傷已有三日。
她成天鬧著下山,可曹天霸無動于衷,她自己又行動不便,也只能既來之則安之。
回想自己被救的經(jīng)過,玉貞仍舊心有余悸,已經(jīng)從曹天霸口中得知,那天自己和麥子無意中撞見有人在販賣私鹽,后被那些惡人發(fā)現(xiàn),麥子逃走去報官,她卻給抓住,綁成粽子般,帶到后山推下深溝滅口,天意憐人,有個老冬狗子路過,得她托付去找阮致文,那老冬狗子半路卻遭遇了曹天霸,而曹天霸是得知有個解甲歸田的官宦帶著一筆錢財欲經(jīng)過此處,所以帶人下山來堵截,碰見老冬狗子,那老冬狗子心眼靈活,感覺自己跑到曹家堡還需要段時間,于是便截住曹天霸,央求曹天霸去救玉貞。
眾位兄弟中,以孫勝為首,都不同意曹天霸多管閑事,他們是土匪,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當(dāng),并非真是替天行道的英雄。
然曹天霸卻道:“別人說咱們是匪也就罷了,你們也認(rèn)為自己是匪,便是你們自己瞧不起自己,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不修佛,但我修心,走,去救人!”
師父曾告訴他,所謂“入門先站三年樁”,很多都覺著扎馬步是習(xí)武的基本功,其實(shí)修心才是習(xí)武之人的基本功,所以他時刻牢記師父的話,即使走投無路落草為寇,也沒有忘記師父的教誨。
一聲令下,眾兄弟再無異議。
本來,曹天霸并不知道落入深溝者是誰,可路上與老冬狗子攀談,老冬狗子說那個姑娘要他去曹家堡豐隆綢緞莊找她表哥阮致文,曹天霸才知道落入深溝者,竟然是玉貞,所以他一直認(rèn)為,冥冥中有神靈在幫他。
他說這話的時候,玉貞滿臉嘲諷的糾正:“明明是神靈在幫我,是我得救了?!?p> 曹天霸一改往日的放浪不羈,神態(tài)相當(dāng)嚴(yán)肅:“不,神靈就是在幫我,假如你落下深溝性命不保,我焉能獨(dú)自茍活于世。”
玉貞的心猶如揣了驚天動地的秘密,生怕給誰發(fā)現(xiàn)似的,咚咚狂跳,為了掩蓋自己的慌亂,輕嗤道:“一個大男人,動輒死啊活的,不怕人笑話?”
第一次,曹天霸沒有反駁,他沉默的樣子倒讓玉貞突然緊張起來,偷著匆匆掃了眼他的側(cè)影,隨即把頭別過來,看著地上那一溜兵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鞭锏錘镋棍槊棒耙……其實(shí)玉貞認(rèn)識不了幾樣,心里卻為那天他玩命的一跳,百味橫陳。
自那次一朵紅給玉貞趕走,便沒有再出現(xiàn),每天過來服侍玉貞的是丑妹,那姑娘言語不多,手腳麻利,也細(xì)心,很得玉貞喜歡,玉貞只是不懂,私下問她:“你一個女兒家,為何做了山匪?”
丑妹一壁擦拭桌椅板凳一壁道:“我家窮,吃不飽,大當(dāng)家的收留我,給我吃穿。”
玉貞哦聲:“原來如此。”
丑妹突然回眸:“喬小姐所說的匪,到底是什么?”
關(guān)于這個……玉貞想著該怎么解釋。
丑妹自問自答:“喬小姐所言的匪,是不是打家劫舍、欺凌弱小、魚肉鄉(xiāng)里、為禍一方、殺害無辜、惡貫滿盈之輩?”
能夠羅列出這么多詞匯,玉貞頗有些吃驚:“你讀過書?”
丑妹搖頭:“沒有,這些話是我們大當(dāng)家說的。”
玉貞好奇那曹天霸為何說出這樣的話,丑妹那廂繼續(xù)道:“我們大當(dāng)家說,別人都覺著他是這號人,可他不是,他是打家劫舍,可他專門搶奪那些為富不仁的惡霸,他也沒有欺凌弱小、魚肉鄉(xiāng)里、殺害無辜,但大家還是覺著他是為禍一方,是惡貫滿盈之輩。”
玉貞冷笑:“難道不是嗎?你們吃的穿的,哪樣不是搶奪而來?!?p> 丑妹道:“我們只搶那些為富不仁者?!?p> 玉貞問:“何謂為富不仁?”
丑妹想了想:“比如曹老棍子,他家財萬貫,從來不肯施舍給窮人?!?p> 玉貞隨即明白,丑妹的這種思想,一定來源于曹天霸,道:“他不肯施舍,只能說他心地不善,卻并不是他一定有錯,他的錢財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是搶奪旁人的,是他祖上乃至他自己,辛辛苦苦所賺來的?!?p> 丑妹語塞,半晌方嘟囔:“曹老棍子就不是好人?!?p> 玉貞覺著這姑娘話外有話,想了想,試著問:“你覺著曹老棍子哪里不好呢?”
丑妹踟躕不語,玉貞也沒逼問,最后丑妹還是道:“曹老棍子曾經(jīng)找過我爹,讓我爹去喬家生藥鋪買藥材,然后假裝吃死了人,他就會給我家里一筆錢,可我爹沒干,我家里是窮,但我爹不肯害人?!?p> 玉貞悚然一驚:“你說什么?”
丑妹道:“我說的都是真的,當(dāng)時我在門后偷聽,曹老棍子沒有親自去,而是叫人去的,過了不久,真有人在喬家藥鋪買了藥然后吃死了,我爹還后怕,假如當(dāng)時答應(yīng)曹老棍子,他也死了,什么假死,根本就是真死?!?p> 彼時玉貞正站在門口往外看,天色如碧,風(fēng)也輕柔,春天似乎正在走近,而她心里卻一陣緊似一陣的冷,背后之人果然是曹榮安,他一手操縱,讓喬家的買賣接連敗落,他就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陡然間,她氣得渾身戰(zhàn)抖,身子也突然冷的發(fā)抖,手緊緊的摳住門框方不至于倒下。
剛好,曹天霸來了,遠(yuǎn)遠(yuǎn)見她在門口站著,哈哈笑道:“你對我,是不是望眼欲穿了?”
玉貞心情不佳,沒有搭理他,扭頭回房坐了,冷冷道:“我要下山?!?p> 曹天霸剛想開口,玉貞動了動腳:“我可以行動自如了。”
曹天霸又剛想開口,玉貞又搶了過去:“你不送我下山,我爬也要爬下山去?!?p> 曹天霸再想開口,突然聽見外頭吵吵嚷嚷的,不多時進(jìn)來幾個嘍啰,他氣的開口就罵:“都他娘的給我滾出去,不是告訴過你們,誰敢涉足喬小姐的住處,老子就割了他的腦袋?!?p> 那些嘍啰道:“大當(dāng)家的,抓了個官府派來的細(xì)作。”
曹天霸皺皺眉:“細(xì)作?在哪里?”
后面嘍啰于是扭過來一人,那人卻突然朝玉貞喊:“小姐,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