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三人尋了個客棧,打算吃飽喝足睡醒后,明日再繼續(xù)‘跟蹤觀察’蘇渠。
未想到,客棧中,蘇渠正獨自一人,神情悲苦的自飲自酌。
少英沖柳如煙眨了眨眼,然后顛顛的跑到蘇渠身邊,道:“公子,介不介意拼桌?”
蘇渠看了一眼少英,又轉頭看了看客棧中那無數(shù)的空桌子,最終,他在少英真誠的眼神下點了點頭。
少英歡呼一聲,然后沖原鈺與柳如煙招手:“我們就在這邊吃罷?!?p> 柳如煙表情頗有些踟躇,她不知道以何種面目再去見這位前世情人??稍晠s表現(xiàn)的云淡風輕,似乎并未覺得這有何不妥,甚至還向柳如煙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柳如煙無奈,只好向蘇渠走過去,小心翼翼又有些扭捏的坐在了桌前。
飯菜上完,眾人都安靜吃飯,尤其是柳如煙,一張臉都快埋到飯里了。而少英卻明目張膽的盯著蘇渠看,一開始,蘇渠還能目不斜視的吃自己的東西,看到后來,終于忍不住說道:“姑娘,在下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少英不明白蘇渠為何如此問,老實且懵懂的回答:“沒有啊?!?p> “那姑娘為何一直盯著小生看?”
哦,少英心里想,原來是不想讓我盯著你看,遂笑嘻嘻的回道:“我覺得公子長相頗俊,不知公子覺得京城哪家的姑娘最漂亮?”
柳如煙心里一顫,微微抬起頭來,似乎隱含期待的雙眼小心的睨了蘇渠一眼。
眾所周知,柳如煙是京城第一美女。
柳如煙心里隱隱期待他能說出自己的名字。
蘇渠面上一紅,似是沒料到這個剛剛遇到的姑娘如此大膽,他本是柔弱書生,性情耿直,雖然他的父親在朝堂位居高位,身邊也圍繞了頗多風流公子,可他卻依舊出淤泥而不染,對于這些風月之事,從來都是敬而遠之,故聽少英如此問,當即鬧了個大紅臉。
蘇渠膚色極白,眉眼柔和,此時,紅通通臉龐的就像在雪中冷凍的熟透鮮柿子,嫣紅如紅豆。
少英未曾想,蘇渠竟是這般害羞,遂又笑嘻嘻問:“那公子心中可有心儀之人?”
“你,你一個姑娘家,怎得如此不知羞!”蘇渠通紅著臉,羞憤說道。
聽得蘇渠如此說,少英卻也并不惱,反而指著柳如煙又道:“那公子覺得,她和我誰更漂亮些?”
一旁的原鈺見少英如此調(diào)皮,只寵溺的笑著,并不說話,反而,柳如煙更為羞澀,低了頭,一言不發(fā)。
蘇渠這才抬眼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與他拼桌的三人,均是姿容不俗。
與自己搭話的女子,笑靨如花,一雙眸子亮晶晶的就像天上的星星,華光流轉間,攝人心魄;而另一個姑娘,似是十分嬌羞,低垂著頭,她皮膚勝雪,卻穿了一件紅衣,越發(fā)襯托的她像雪中紅梅,驚才絕艷,縱是見不到她的全貌,也不難想象她的風姿;兩人身旁的男子則更為驚人,清越如泉水,溫潤如碧玉,深沉似高山,氣質(zhì)怡然,神韻天成。
這樣的三個人,走到哪里都會引人注意吧?!
蘇渠久未說話,少英偷眼去瞧柳如煙,正見她低著頭,一眼也不去瞧瞧她的情郎,遂上前挽了她的手,道:“姐姐,你別害羞,讓公子評評,咱們兩個誰更漂亮些?!?p> 柳如煙微微抬頭,正與蘇渠的目光撞在一處。
蘇渠心內(nèi)微震,這個女子竟與長安城第一美女,如煙樓花魁姑娘柳如煙長相頗為相似,只是那氣質(zhì)卻截然不同,柳如煙張揚,自信,仿若有用不完的精力,而她溫婉,清揚,其中還帶了一絲絲懷傷之情,更加讓人想要呵護,想要攬入懷中。
想到這里,蘇渠不禁驚愕,自己竟然對這個女子一見鐘情!
“還是姐姐更漂亮些,你看,這位公子都瞧呆了!”少英笑嘻嘻道。
“閻……”柳如煙一頓,嗔道:“妹妹,你別瞎說?!?p> 蘇渠吶吶道:“在下姓蘇名渠,字子然,不知姑娘芳名?”。他知道,這位女子雖與柳如煙十分相似,卻定不是柳如煙,且不說今夜是柳如煙初夜,柳如煙不可能在此時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再者,一個人的神情氣質(zhì)是無法作偽的。
柳如煙沉吟片刻,鬼使神差般,她道:“小女子閨名雨晴?!?p> “‘雨過天晴’的雨晴?”
“恩?!绷鐭煁尚唿c頭。
雨過天晴,再次見到他,柳如煙只覺得自己的滿腔恨意全部化成空,不論你負不負我,我已然放下,就如同雨過天晴,晴空萬里。
幾人又說了幾句話,其實,大部分時間都是少英一個人在那里說,蘇渠情竇初開,正自慌亂,而柳如煙再見情郎,感懷萬千,原鈺則不動聲色的坐在一旁吃飯,仿佛世間萬物皆不入他眼一般淡定灑脫。
不久,天色漸暗,蘇渠家教甚嚴,父母不允許他在外流連太久,所以,眾人只得分別。
一晃數(shù)日,三人第三次見到蘇渠時,是在如煙樓。
如煙樓內(nèi),小橋廊下,香閨繡戶。柳如煙輕輕倚靠在妝臺前,表情慵懶愜意,蘇渠站在她身旁,手執(zhí)眉筆,細致溫柔的為她畫眉。半晌,柳如煙輕聲道:“子然,為何你偏愛給我畫遠山眉?”
蘇渠神情惘然,他想到那日,在客棧初遇,她便是一彎細細的遠山眉,細長而舒揚,顏色略淡,清秀婉轉。
笑道:“嬋娟兩鬢秋蟬翼,宛轉雙蛾遠山色。你畫遠山眉極美?!?p> “那我以后,只畫遠山眉可好?”柳如煙單純的輕笑,一雙眼眸嫣然流轉,極美,極艷。
蘇渠摸了摸她的發(fā),柔軟如絲,他道:“好?!?p> 隱身站在虛空中的柳如煙望著一幕幕宛若流水般流過的快樂時光,她未曾流淚,只微微笑著,滿足,又幸福。
快樂的時光一幕幕在柳如煙面前飄過,直至幾個月后,蘇渠再未來過如煙樓。
原鈺輕聲道:“你們隨我來?!?p> 不到片刻,柳如煙、少英面前的場景陡然轉換,不再是燕紅柳綠的如煙樓,而是一棟規(guī)模頗大,又意趣盎然的宅院,漆紅大門正上方匾額書寫‘蘇府’。
此時正值春日剛過,夏日未及。春風和暖,芳草始發(fā);陽光正好,微風不燥,繁花還未開至荼蘼。
這日,是蘇府二公子蘇渠的大喜日子。
滿城,滿街,滿室喜慶。
貼著喜字的大紅燈籠從街頭掛到街尾,紅布綢折疊成各種樣子,懸掛在宅院中,光禿禿剛冒新芽的樹椏上掛滿紅色繡球花,整潔的青灰石地面上,鋪著一條通向喜房的紅地毯,粉白的墻面上貼著一張張紅色喜字,各色喜糖擺放在紅楠木桌面的琉璃盞中。小丫鬟們來來往往張羅操持,蘇父蘇母喜慶盈盈的站在大門口迎接賓客,蘇府院中屋內(nèi),擺滿了喜桌,伴著爆竹聲響,住家的喜鵲歡快的鳴叫報喜,飛來飛去,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少英站在蘇府門外,不解道:“他怎的突然成親了?先前不是還表現(xiàn)的特別喜歡如煙嗎?”
柳如煙站在蘇府門外,只覺得,往日濃情蜜意皆是假象,今日喧囂熱鬧俱是諷刺。一股熱流直擊天靈蓋,柳如煙再不能支撐,踉蹌摔倒。
原鈺眼明手快,一把拖住了她。
他道:“你不必如此傷懷,你可還想看看女方是誰?”
柳如煙不曾想,自己與他相處數(shù)月,他對自己的愛是真的,他對自己的承諾是真的,哪怕后來他突然不見,也只是以為他或許出了什么事,或許他有什么難言之隱,或許他遭了難……她替他想了無數(shù)的借口,可未曾想,他竟結婚了!
那個女子,與他結婚的女子會是誰?柳如煙咬著唇,點了點頭。
深夜,新郎蘇渠被灌了許多酒,他急著去見自己的妻子,遂尋了借口,踉踉蹌蹌走回喜房。
遠遠的,便看見屋內(nèi)燭火搖曳,一片溫馨。
他眉梢眼角俱是喜氣,心里暖融融。他輕輕推開門,屋內(nèi)滿室紅光,隨著他的視線,一對龍鳳喜燭搖曳著微光,桌上擺著精致的點心,蘇渠的心砰砰直跳,他轉頭,看向床邊,大紅色帷幔下,新娘子靜靜坐在沿邊,紅蓋頭輕蓋,氣氛曖昧,旖旎一片。
蘇渠雙手微顫,似是十分緊張,他拿起裹著紅綢的喜秤,挑開了紅蓋頭。
滿室紅光之下,一位美人端坐于床沿,雙頰緋紅,溫柔和靜。
蘇渠注視著她,眼睛里是隱藏不住的、滿滿的愛意。
而隱身在一旁的柳如煙卻在看清那女子的眉眼之后,呼吸急促,她的眼睛霍然睜大,她望著他的新娘,眼淚終于止不住落下來,一顆顆砸在地板上……
那新娘的眉眼分明與自己一般無二。
蘇渠將新娘摟在懷里,撫摸著她的秀發(fā),溫柔喚她:“雨晴。”
陌上花開,菩提葉落。
緣分有時總無情。
柳如煙怔楞不能言語,她迷迷蒙蒙像是走在迷霧中,看不清眼前的事實,她不明白,這個女子為何與自己長相一致,為何她偏偏喚作自己的化名……
“蘇渠愛上的,是那個客棧中溫婉害羞的雨晴姑娘,而不是如煙樓中的花魁姑娘。”原鈺望著柳如煙道。
“我不明白?!绷鐭煖啘嗀?。
“你本陰魂,卻因執(zhí)念回到前世,遇到了所愛之人,于是,便開啟了你與蘇渠之間的緣分?!痹曊佌伒溃骸暗@場緣分卻是始于虛無,所以,注定便沒有結果。蘇渠愛上的,是這個世間并不存在的‘雨晴’,他求而不得,轉而將一腔思念全部傾注在了煙花之地的柳如煙身上,直到,他真的遇到了他命中的姑娘‘雨晴’。我這樣說,你懂了嗎?”
柳如煙似懂非懂的搖搖頭,問:“為何,她與我長相一樣?”
“因為,你們是雙生胎?!?p> “雙生胎?”
“對,你們本是親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