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昭感覺過了很久很久,山洞外還是黑黢黢的一片,甚至懷疑天不會再亮起來。
她背靠著冰冷的石壁,感覺涼氣從腳底直鉆進她骨頭縫里,直至四肢都僵硬了,她絕望地想——是不是偷來的命數(shù)也到頭了,她注定還是要去見閻王?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凄厲的尖叫,將洞內(nèi)三個活物嚇了一跳。叫聲久久不停,鼓噪著她們的耳膜,一陣刺目強光忽然從小小的洞口傾瀉進來,閃得二人睜不開雙眼,兩個小人趕忙抱到一起,埋著頭躲避那幾乎刺瞎雙目的光亮。
直到叫聲漸歇,兩人才抬起頭來,就看到泛著青色的晨光從洞口漏進來。
姐妹倆默然地對視了一會兒,沐晚先開口道:“咱們出去看看罷?天亮了,說不定阿爹阿娘也躲在哪個地方,咱們?nèi)フ艺摇?p> 沐昭忙點頭附和。
她也期望著,父母只是躲在某個角落,而不是遭遇了不測。
二人互相攙扶著爬出洞口,紅綃一瘸一拐跟在后頭,待出了山洞細細打量,才發(fā)現(xiàn)這里是三堂嬸家居住的院落,她們剛到老宅的第一天,便隨母親前來拜訪過。
兩人沿著青石板鋪就的光滑路面走走停停,卻是沒有碰到半個人影,只好下意識往村子里走去,想著找個人問問。
不想剛摸出祖宅的大門,便撞上一個著玄色衣袍,背一柄闊劍,一臉肅然的高大青年,那青年看到兩個小孩,先是一愣,隨即朝著一個方向大喊:“師叔!這里還有活人!”
沐晚被嚇了一跳,趕忙拉著妹妹縮進門內(nèi),沐昭卻是抓住了那人短短話語里的重點——這里還有“活人”?
其他人都死了?!
只聽一陣呼嘯聲傳來,一個中年道士踩著一柄闊劍,“咻”地一聲飛至二人跟前,沐晚見此情景,嚇得呆住。
沐昭心內(nèi)惶惶,抬頭打量來人,只見那人四十出頭,穿著玄色道袍,頭戴逍遙方巾,長須長發(fā),面目剛硬。她想著青年方才的一番話,腦內(nèi)轟隆作響,像是被鑼鼓敲擊著心臟,只顫聲問道:“我爹娘呢?”
……
其實說起來,沐昭從未經(jīng)歷過生離死別——上一世的她,無父無母,先天短缺,比任何人都要短命,朋友也不算很多。
她死了,可能只有孤兒院的老院長會為她難過。
其實一個孑然一身的人,反而比他人少了許多苦痛煩惱,只是到了這里之后,一睜眼成了沐家九小姐,才陡然嘗到親人關(guān)懷的滋味。
她是個很懂得自我疏解的人,從不糾結(jié)他們究竟愛的是我,還是那個已然逝去的小九。她總想著,既然老天讓我在這里活了過來,那么我便是小九,小九便是我。沐父沐母對她的舐犢關(guān)愛,她心安理得地受著,自然也掏出一顆真心回敬他們。
只是不想這溫情幻象,老天竟不愿叫她多嘗一會兒,匆匆便收走了。
沐昭和沐晚躺在滄月派的客房內(nèi),等待著自己未知的命運降臨。
十天前,他們在滄月派一行人的幫助下,收斂了父母親族并四方村全村三百多口人的尸身——他們在一夜間被噬魂魔吞噬了魂魄,滄月派的人也解釋不清,百年蟄伏不曾出世的魔族,為何突然跑到人間去,一夕間屠戮了一整村人的性命。
沐昭只道世事無常,她想起最后與沐父的交流——在小小的庭院中,沐衡讓她騎在自己脖子上,沐晚追在他們身后,三人笑笑鬧鬧,而沐母坐在廊下笑看他們玩耍,滿眼俱是溫柔。晚間,沐母還拍著她倆的背,哄著她們?nèi)胨?p> 她想到族內(nèi)叔伯嬸姨和兄弟姐妹們,還有環(huán)兒綠枝那兩個整日陪在她身旁的小丫頭,甚至想到王齊和送給她小狐貍的獵戶王叔——如果他不曾將狐貍送給自己,是否也能躲過這一劫?
想著想著,驀然嘆了一口氣。
幸而噬魂魔吞噬魂魄只在一息之間,他們死前沒有經(jīng)受太多苦楚,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沐晚自從目睹了父母的遺體后,整個人如同失了魂般,再沒講過一句話。
今日便是中秋,只是這自來團圓的佳節(jié),愈加襯得姊妹倆孤苦無依。